要趁天尊年少无知(13)
岂料杨清风知晓他俩假公济私后,大发脾气,苛责道:“我的事你们不要插手!”
林苏云里雾里,只得安慰花洗尘道:“清风这是害羞,男人嘛,好面子,不和他计较。”
花洗尘从未要介怀,倒不知她是在安抚他还是在慰藉自己,心中哭笑不得。
对于杨清风这段桃花债,林苏此后避而远之,均是后话。
中宫每过一月会定时分派些散活,功德明码标价,昆仑宫上下都有机会去抢。花洗尘和杨清风尚需准备讲义,闲人林苏早早去凑了个热闹。
中宫琉璃碧沉,四角顶上有瑞兽雕塑,大理石门柱缠绕着细腻凤纹,正门纱窗古色古香,长得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西阁就差一拇指。
这日,人山人海。
林苏在千军万马中见缝插针往前窜,得,运气好,领到了一份任务卷轴。
西阁兴旺的人丁大部分离开昆仑宫投入其他仙门了,小部分纳入了中宫,她能抢得一道卷轴,大抵得了点熟人心软的照拂。可她一打开,愁云惨淡,这是一个至少十人匹配的活,西阁屈指一数,一,二,三,肉眼可见,简洁明了,连猫狗都没多一只来凑数。
她不质疑花洗尘和杨清风二顶十,可西阁现在家底薄凉,实力级别跌至最低,不允许私拦外活,要接中宫的任务,就得守中宫的规矩。林苏尚想对策,考虑同人置换,远远望见一宽广的身影侧过而来。
林苏定睛一看,四方国字脸,满身正气风,正是东阁阁主俞鸣月。俞鸣月年过五旬,修为精深,模样瞧着不过及冠,半分老态不见。
东西两阁一向被外人定义为两虎相争,往往是西阁堪压东阁一头,说东阁不憋屈,林苏不信。
天子后宫,林苏小时候常去,刚好那会西宫娘娘比东宫娘娘受宠,西宫颇为嚣张,东宫忍辱负重。戏剧化得很,待那西宫惹出了祸事,遭了贬谪后,东宫立马趁热打铁将其压得再翻不得身。
如今西阁还得以苟延残喘,林苏佩服俞鸣月不曾落井下石。所以他步步靠近,林苏在他是想来同她换任务,想来借人给她,想来冷嘲热讽三个念头中来回斟酌,脸上已经轮变几色。
俞鸣月站到了她面前,递给她一份卷轴。
花洗尘今早备好讲学的香料后,还得了一盏茶的空闲。林苏回来时,他正在林苏房里的桌前写字,一个月下来,林苏的案几已经成了他习以为常的书房。
见她进门,他放下了笔,“回来了。”
林苏应了声,走到了他面前,花洗尘见她手上拿了份卷轴,朝她伸手接了来,有些意外道:“你竟真抢到了?”
他拉开卷轴一看,恰好还是两人即可完成的任务。
林苏发了个愣,没有回答他。
花洗尘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起身拉她衣袖,“怎么了?”
林苏望了他一眼,主动伸手拉了他的手肘。花洗尘心一跳,却得林苏启齿几番,语重心长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去东阁?”
花洗尘如遭五雷。
林苏只感觉到他手臂一震,不知他心中的晴天霹雳,分不清当不当说,心心念念着忠言逆耳利于行:“俞阁主今日特为你来寻我,同我道明了他对你的厚望。你是极有潜质飞升的,不该被西阁带累。”
“之前我受伤严重,你需要照顾我,如今我已经好了,你大可以心安,不用愧怍。人往高处走,没有基底往往会走得很辛苦,现在西阁功德不及三亩薄田,修行本就是一条缥缈的路,西阁帮不到你什么。”
花洗尘神情恍惚,“是我何时让你觉得我唉声叹气了?”
林苏道:“没有,你一向极沉稳持重的,是我当初鲁莽任性,对不起你。”
第十一章
她糊里糊涂的报恩,不加思忖,不计后果,导致了今天的局面。俞鸣月来同她说的话,很明显是挖人。要按平日,以她的性子早睥睨他一脸,扭头走人了,能耐下心思听他说完,自然是走心了的。
她从一开始被迫负责,至现在不得不负责。既然此恩必报,此事必了,于花洗尘的前途,她已然要深思熟虑。
昔日西阁鼎盛,她作为阁主能帮他的也不过是给他偷偷题的小事,想在临死前干票大的,把功德都给了他,不料反而害了他。现在,正如俞鸣月说句不好听的,除了拖累,西阁倒真没什么能助他登顶了。
之前除了对她有愧,花洗尘一时在风口浪尖,的确没什么好去处。如今风平浪静下来,俞鸣月抛出高枝让她替他够,纵然心里不痛快,她也要对得起自己是来报恩的身份。
再则她一直跳不出这个死循环,便一直是个无亲无故、面貌身份非己的孤魂野鬼。为人为己,她都该劝他。
一月亲密相处,花洗尘也晓得以她的性子,要不是心里有意,哪会听俞鸣月费话。正是她心中所想如此,而非客套,才更让人无所适从。
她是西阁主人,就算这里空的只剩下房子,她也是主人,想让谁走想让谁留,不过一句话的事。况且她的好心好意让人无从指责。
花洗尘心中一酸,沉声道:“你可同杨师兄说过这话?”
林苏愣了愣,俞鸣月今日只提了花洗尘,未提杨清风,她便也没放心思去想过该不该让杨清风也另攀高枝。
但现在得了花洗尘提点,她若有所思,别无他法道:“如果清风也想走,我也不会拦的。”大不了她一个人住在西阁,等到花洗尘飞升了,她自可以离去。
花洗尘脸上没了血色,一双深邃漆黑的眼被苍白衬得愈发沉。他推开了林苏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不走。”
他带着讲义香料,直接朝门外而去,一副修长的身影,走得头重脚轻、摇摇晃晃,望得林苏心里空落落起来。
他这是不高兴了?
林苏回望见他在桌上练的字,写的是“锦绣丛中”四字,大有拿去做匾的写法。她蓦地想起前几日她同他说给西阁换门匾的事。
她一番好心,却最终露出了一张做了亏心事的脸,“死”得甚冤。
堂上讲学,林苏十二分有意地望了望花洗尘。平日他机警,一察觉有余光他就会望向她,用目光关切,示问她有何事。如今她盯得眼睛发酸了,他仍然头也不转,瞧都不带瞧她一眼。
下堂后,林苏还没从位置上起来,花洗尘只剩下了一道残影。
心比斗大的林苏一下走路也飘忽了起来,终于领悟到她有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她自觉占理,毫无恶意,纵然她话语不够温和,说法比较直接,花洗尘这么聪明,怎会听不懂她完全在为他着想?
花洗尘躲瘟神一样躲着林苏的第一日,杨清风看出了端倪,问花洗尘怎么回事,花洗尘道“没事”。
第二日,杨清风问林苏怎么回事,林苏想着花洗尘可能需要时间认真想想,也道“没事”,反而试问了杨清风要不要去东阁,杨清风回了个恶狠狠的“滚”字。
林苏推己及人,心有余悸,觉得对花洗尘说的事真是自己一厢情愿过头。
第三日,林苏开始动摇,决定主动找花洗尘分说分说,他不想走就不走嘛。可花洗尘远远在二十米开外就能捕捉到她的衣角身影,溜得比兔子还快。
第四日正好又有调香课,林苏早早到了课室,大义凛然地决定待会花洗尘一来,她就拿绳子将他俩绑上,逼急了她,她就在课堂上同他分说。
可待课室坐得满满当当,只见一小弟子递过来一本密密麻麻的讲义,如实相告林苏,矜矜业业的花书童抱恙不来了。林苏饱受着弟子们求学若渴的目光,磕磕巴巴根据讲义上了一堂课。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花洗尘。因为他躲你躲得让你怀疑你比小人还小人。
第五日,林苏同俞鸣月换的那份两人任务,中宫催促了。林苏没法,去寻杨清风。
杨清风耐了几日的老奶妈性情,就等着他们俩有一个来和他倾诉一番这场莫名的冷战缘何而来。下午,林苏到了杨清风的屋里,亲手给他倒了杯茶:“喝茶。”
杨清风目光如炬。
林苏忽略他戒备的神情,直接把卷轴递给了他,“我领了份外差,你同我去一趟呗。”
杨清风拉开卷轴望了一眼,“真是份量身定做的差事,不该我同洗尘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