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趁天尊年少无知(12)
再过不到半刻,花洗尘给林苏捻好被脚,熄了灯,回房睡下了。
第二日没有讲学,林苏睡至日上三竿,醒来已经见到花洗尘坐在了自己屋里不声不响地看书。
林苏眉开眼笑,今天有场热闹要看。
桌子上备好了早餐,林苏洗漱了一下便坐了下来。
“咚咚咚。”有人轻敲她的门,这敲门声是林苏来昆仑宫后有史最为轻细礼貌的,生怕多重一下就会惊扰她惹她生气似的。
“进。”林苏见门没栓,喝了口粥道。
没人动静。
林苏不急不忙,花洗尘不声不语。
片刻后,门被缓缓推开,屋外的那个人微低着头踏进了门,戴了副白色的面具,一眼也不敢看花洗尘,一步未有三寸地挪啊挪,到了林苏桌前便深深鞠了个躬,“云先生,弟子知错了。”
来人服装墨绿,手上有只白镯,正是昨日那位药童。
林苏努力端着架子没有说话,也没有瞧他,继续吃早膳。来人见她不理,更不敢抬头,直接跪了下来。
这一跪就让林苏不舒坦了,忙唤他不要跪。
来人眼神朝地下缥缈了一番,又带着些愧意望了望她,可怜巴巴:“云先生,我保证没有下次。”
林苏依然没缓下脸色,只淡淡问:“你叫什么名字?”
来人先愣了愣:“王若。”
花洗尘抬眼开了口:“真名?”
来人沉默了会,掂量了会,不再用偏男儿的音调,恢复了女孩的声音:“王若莞。”
林苏啧了一声,又嘿了一句。
王若莞面具后的脸,有三个字。林苏已经能想象王若莞昨天是如何惊慌失措,也能想象她是如何一番思索,最终还是决定来给他们认错的。
花洗尘昨夜同她说,他曾观察到储药室里有同样规格的纸张。况且王若莞分担采药事务,下山买纸轻而易举。
至于这孩子是个姑娘,花洗尘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对于她女扮男装的猜测,花洗尘给出的解释是她可能作为女弟子资质不够,刚好碰上天一阁招采购药童,药童同弟子同学,但要求更松,可一般需是男孩。
被蒙在鼓里的林苏先是意外,后来想想花洗尘连万人闹市里的妖魔都能分辨出来,辨个雌雄实在简单。
林苏有怜悯之心,尤其同情她的同道中人,所以并不想惹出大动静,花洗尘就将这纸的作用术法小改了一下,在上面写了什么字,都会印现在暗处看字的人的脸上,不把纸撕掉,那脸上的字便去不掉。
而他写的,是“小丫头”三个字。
第十章
看着王若莞的白面具,林苏有些不太顺眼,计上心来道:“你过来。”
王若莞果然乖乖就过来了,低眉顺眼一点不敢造次。林缺德提起了笔,严肃着脸在她面具上画了好一会,才缓下了神色笑了笑,后来觉得少了些什么,又拿起了朱砂笔涂涂抹抹了一番。
“好了,你戴着,直到明日考核完。”林苏一本正经道。
王若莞顶着滑稽猴脸扭头怯怯看了看花洗尘,花洗尘实在没忍住浅勾了下嘴角。
这时,杨清风直接从没关的门外迈了进来,迎面见到王若莞的面具时,嗤得一声笑岔了气,咳地面红耳赤:“你中邪了?”
王若莞恼得不行:“闭嘴!”转手给了他肚子一肘击。
杨清风捂着肚子“哎呦”了一句,林苏疑道:“你和这小姑娘很熟?”
杨清风望着王若莞,竟然扭扭捏捏,支支吾吾,看得林苏眉都挑飞入鬓。
花洗尘替他道:“未婚妻。”
杨清风睁大了眼望着他。
林苏怀疑自己幻听了:“啥?”
花洗尘道:“我只是看见她手上的镯子猜测的,不是吗?”
王若莞手上戴的是老阁主给小时候的杨清风打造的辟邪镯,花洗尘入西阁时杨清风十五岁,仍然戴着那镯子。可过不久有一次他同老阁主出了趟门后,镯子就不见了。
花洗尘曾偶然听老阁主提过一句,他给杨清风允过一门亲,但很含糊,若对方长辈已经忘了,便就作罢即可。如今那失踪十年的贴身镯子再现,花洗尘不得不回想起这茬。
杨清风佩服花洗尘的判断力,“是,但是老阁主说笑的,不能当真。”
林苏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所以你这是赶过来救小娇妻的?”
杨清风忙道:“不是,我不知道她在这,我是来看看你们想好了考核题目没有。”话一说完,他又接了王若莞颇为恼羞成怒的一脚。
她踹了他后,飞奔而去。
杨清风“哎呦”都顾不上,头朝着林苏和花洗尘道“别误会,别乱说”,身子追着出去了。
场面突变,林苏没跟上节奏,沉默了好一会。
她略有颤意,“清风的小娇妻要窃题,被我拆穿了,我们刚刚还整治了她。”她扭头对花洗尘道,“他会不会记恨我?”
花洗尘:“是我罚的,你不用怕。”
林苏:“那他会不会计较你?”
花洗尘道:“不好说。”
林苏吃惊:“你觉得他还真可能记恨你?”
花洗尘:“你觉得他为什么来关心我们出好题了没有?”
当年林苏关心中宫考核题目,都是为了泄题给花洗尘,由不得她对杨清风此举浮想联翩,越想越觉得背后有点冷,心里哭笑不得。
她道:“你都没把话给我说全,你知道她是谁还罚她。”
花洗尘道:“你说想罚。”
林苏笑道:“我不知情嘛!你不会因为我说该罚,又怕我得罪清风他收拾我,才主动罚的吧?”
花洗尘没说话。
他这是完全对她言听计从又为她考虑呢?林苏一时有些感动,花洗尘此人,真是知恩图报,忠义两全啊。
她起身大步往桌前走去,一把将那写着“小丫头”的纸给撕成了沫沫,随而冷静了会后,又咯咯笑了起来。
“你听过《十八相送》吗?”
花洗尘摇头。
林苏道:“讲的是一个姑娘女扮男装混入学堂的爱情故事。”说着她还一人分饰两角,唱了一段给花洗尘听,声音清越,唱到最后一句“你不见雌鹅她对你微微笑,她笑你真像呆头鹅”时,她顺手捏了指,配合唱曲指向了他。
花洗尘道:“谁是没认出女红妆的呆头鹅?”刚才屋内四个人,只有林苏是最后知道王若莞是姑娘的。
林苏干干笑了一声,唱戏嘛,莫要考究。她是转话茬的能手:“礼尚往来,你会唱曲吗?”
穷人林苏为了给西阁攒钱,许久没下过山听过丝竹乐曲了。
花洗尘顿了许久,望着林苏道:“你想听,我就会一点。”
林苏立马道:“想听。”
花洗尘竟有些不太自信:“偶尔路过茶馆听到的,只记得几句。”他会留意路过的曲子,已经是件奇事,大概是因某人很喜欢听曲,他便无知无觉中放心上了。
林苏道:“你哼一下。”
花洗尘轻哼了起来:“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林苏望着他笑:“我听过。有点跑调。”这词林苏记得前面还有一句是“平日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不曾想漠然的花洗尘能记住这样旖旎的词曲。
花洗尘干咳了声。
林苏笑得更大声了,余音绕梁,怕要三日不绝。
花洗尘只好忍无可忍地一把抓过她来捂嘴。
这次中期考核,花洗尘最终画了好几副恩怨是非的画,打乱了顺序,让弟子们凭画中细节推测出前因后果,考察他们的分辨力、观察力和推断力。毕竟细密的心思对于他们日后修行以及下山历练、降妖除魔也委实重要。
监考先生林苏猎奇地拿了一份卷子来答,抓耳挠腮许久,终于下手。
花洗尘在一旁见她动笔,朝前去看。只见她倒真推理出了大概,是个机灵的。她写了答案,还盖棺定论了句“画作不错”,字迹潦草不失秀骨。
他何时缺过夸奖,但他见她夸他,心里真欢喜。
王若莞实在有天赋去写话本,什么内容她都能联想到爱恨情仇,离题万里还写得绘声绘色,着实让花洗尘怀疑自己画的是不是她写的那番剧情了,看得林苏“老泪纵横”。
但因王若莞身份特殊,不好让大水冲了龙王庙,林苏同花洗尘一番商议,决定在考核上宽待她,给她放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