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26)
“郭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真是一头雾水。你们怎么会今天突然就去查武骧卫西营,还这么巧真就撞上事了?”周进同询问道。
“与你说了吧,你小子口风紧,这也是我今儿找你出来帮手的原因。而且过不了多久,这事儿就人尽皆知了。我与十三前段时间不是去西北了吗?你知道咱们是去做什么的吗?”
周进同摇头,郭大友压低声音道:“元月里,锦衣卫收到了在宁夏镇安插的虞侯密报,说宁夏镇近些日子气氛肃杀,由于元月里本该发放的一批军饷不曾发放,引发众怒。大批部队在无端纠集,有人不断煽动叛乱言论,似乎将要有大事发生。都统禀报陛下后,陛下对这件事很上心,都统于是派了我和十三去巡堪宁夏,做先锋斥候,调查清楚宁夏的真实情况再回来禀报。二月十八日,我和十三在宁夏就遭遇了宁夏副总兵哱拜发动叛乱,我们立刻往回赶,日夜兼程递送军情。也就前日傍晚,我们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妙峰山一带被大雪拦住,不得已上山避雪,蹊跷的是遇到了一个女人大雪夜里也上山来避雪……”随即将雪夜那晚发生的事详细与周进同说了,包括他审问出那帮黑衣人的身份是武骧卫西营军士的情报。周进同听完后不由惊道:
“如此说来,这宁夏叛乱,岂不与郑氏侵吞饷银有脱不开的干系?”
“恰是如此!”
“这可是大事,咱们得往上头报啊!而且,这事儿都牵扯到孟百户的家人了,若是不及时查清,就要撇不清干系了。最要命的是这事儿还与皇三子一派有莫大关联,到时候言官们借题发挥,真是后患无穷。”周进同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不急不急,慢慢来。查清楚了,有确凿证据了,再上报亦不迟。”郭大友却很沉得住气,老练的眼神中却藏着些许不为人知的想法。
都亲耳听见了还找什么证据呀?周进同抓耳挠腮,但看上司不着急,他也急不得了。
不多时孟家所在的校场口已到。三人牵马,刚走到孟家正门外三丈远,就见大门洞开,里面吵吵嚷嚷的。
“出甚么事了?”郭大友疑惑问道。
他问这个话时,孟旷已经飞快地冲进家门去了。
第19章
“别吵!别吵了!!眼下备好的药都发完了,没领到的,请明日再来!”院子里响起清虚扯着嗓子的喊声。
孟旷一步踏进来,就瞧见院子里挤满了人。这些人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操着各地的方言,一瞧便知是流民。不论男女老少,各个手举一张单据,挤在药房内外,口中喊着:
“怎么这么快就发完了!我穿了大半个京城才来的!”
“说好了能领到两个月的跌打膏药!”
“我有单子可以证明的,那人说给你们一瞧你们就知晓的。能领两个月的膏药是真的吗?”
“唉别挤,我先来的!”
……
孟旷愣怔了一下,她本以为是家中有人来闹事。不曾想竟然涌进来一批流民,说是来领药的。
她用力拨开拥挤在药房门口的人群,费劲地挤入药房。途中引发了流民们阵阵怨声载道,但见她一身锦衣卫制服,携着武器,还戴着可怕的面具,却又都升起畏惧心来,敢怒不敢言了。孟旷挤到最前,便见柜台后的清虚和孟暧正在闷头忙碌地清点膏药,记账分配。见孟旷回来了,清虚大松一口气,孟暧苍白的面庞上也总算露出了安心的神情。
孟旷绕过柜台,用眼神询问发生什么事了?清虚低声解释道:
“就是昨儿那个军官的膏药订单,本来说好了等做好会有人统一来领,我们就给开了一张回执单。不知怎的这单据被抄了好多份,被分发给了那么多流民。今儿午后开始,就有一大群的流民到我们这里来,拿着我们的单票,要找我们兑膏药。我们本来就没完全准备好,眼下备好的一千贴都领完了,还有这么多人没领到。我们怎么劝都他们都不走。”
孟旷蹙着眉,拿过排在最前面的一个流民手里的单据,便见确实是灵济堂给开具的提货单,原封不动地给抄了一遍,连签章都给复制了。
“尾款有没有结清?”孟旷凑到妹妹耳畔轻声问,由于她声音非常轻,又带着面具,让人感觉不到她开口说话了。
孟暧声音虚弱道:“尾款还没结,但是这些人……咳咳……既然来领药,我们也不能把人赶走。灵济堂……往后还要开门做生意……呵……咳呵咳……”
“不好,小东家喘病犯了!”清虚急了,忙道,“这屋里堵了太多人,空气不流通,小东家又着急,急得犯了病。”
说话间孟暧就已攥着胸前的衣襟痛苦地弓起身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起来。孟旷忙伸手扶住她,心一瞬提到了嗓子眼。
“快散开!带她去床榻上!”清虚急道。
然而这帮流民还无动于衷地堵在门口,完全没有打算让一让的意思。孟旷急了,当即取下腰间螣刀,杀意爆发,用刀背一下将一个挡路的流民掀翻在地。这些流民顿时被她强大的气势震慑,纷纷惊慌地从药房中逃出来,口中还高呼“锦衣卫杀人啦!”
孟旷面庞冷若冰霜,一手搀扶着孟暧,一手使着布条包裹的螣刀,掀翻了所有挡路的流民,迅速将孟暧带去了正堂,将她扶着坐上正堂的罗汉床,让她倚靠着自己,抬手轻抚她前胸帮她顺气。清虚忙去取了药丸并清水,慢慢让孟暧服下。这药丸就是往日里做来备服的,喘病急发时服下一颗,可顺气清痰,立竿见影有奇效。孟暧服下后,当即舒服多了,呼吸也通畅了。
直到此时,孟旷才松了一口气。昔年娘亲因为受到父兄惨死的强烈刺激病发猝死一事,一直是她心中最深厚的阴影,而妹妹有着和母亲一样的病症,也是她最挂心最担忧的事。妹妹只要有一丁点不妥,都能让她紧张许久。今日被这群不知被谁怂恿而来的流民刺激到病发,此事已然触及到了孟旷的逆鳞。她若是不把这个幕后操纵之人揪出来,绝然誓不甘休。
“唉,军爷,你放我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这药不要了,我不要了还不行吗?”外头传来了一个老年流民跪地求饶的声音。
“你且告诉我,是谁分发给你们这个提货单据的?”郭大友的声音响起,想来是他抓了一个流民,正在询问原委。
“不晓得,不晓得,就是个后生,面白无须,长得还挺俊俏。但小老汉又如何能知晓他是谁?他只说拿着这个单据可以到这灵济堂来领药,我们就都来了。家里奶娃病的重,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军爷,您行行好,放我走吧。”
此时,屋内的孟旷低声对二人道:“清虚,暧儿,你们替我挡一下郭大友,我先去后院寻穗儿,有事要和她说。若郭大友问起来,就说我去给暧儿取暖被了。”
清虚和孟暧点了点头,孟旷当即从正堂的后门去了后院。她先是径直奔到西厢房,从书房门入,也未开内门,站在内门口对寝屋内说道:
“穗儿,你且准备下,一会儿我上司来问你话。你要说你是因为撞破了郑贵妃与郑氏密谈侵吞饷银之事而被追杀,千万别透漏你昔年与张家之间的关系,明白了吗?”
屋内人很快应道:“我省得,你且放心。”她的声音听上去淡然镇定,也无半丝讶异不解。
以穗儿之聪慧,孟旷连解释都不用多解释。她当即返身离开西厢房,又奔入东厢房,取了孟暧的薄被回了正堂。彼时郭大友、周进同已然在正堂内和孟暧、清虚叙话了,郭大友手里还拿着那二十两银子,估摸着是清虚递给他看的。
瞧见孟旷回来,他道:
“这事儿可真是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十三,多亏咱们及时回来了,否则这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
孟旷抱着被子走去给孟暧裹上身,这才往前院望了一眼,那群流民已作鸟兽散,院子里空空荡荡不见人影了。
“郭头,你说这个盗饷银的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怎么还有人这样使银子的。”此事已经超出了周进同的理解范围。
郭大友笑了,给周进同细细解释道:
“此人的目的并不是要把这笔钱花出去,而是要让这件事闹大,引起京城多方注意,尤其是要让朝廷和官府注意到作为定金的银两的来历。我猜测,今儿这个场面,可不止在咱们这灵济堂内有,估摸着这京城内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铺子,都会有这样的事儿发生。灵济堂收的这二十两饷银作的定金,别家店铺也收了,估摸着都是此人撒出去的。然后此人将收到的提货单大量复制,散布分发给京师中的流民,让这些有着迫切需求的流民一窝蜂地拥挤到这些店铺之中去领订购的货品。由于下的订单量大,备货需要较长的时间。这才时隔一日时间,店家定然准备不及,无法顺利供货,或者干脆不认复制的提货单,流民与店家之间必然就会爆发冲突,从而引发多处混乱。这京师地界的消息,传得是最快的,不出一两日,全京师都能知道有这么一件奇事。而店家收了定金,若是得不到尾款,又赔了货物,定然不甘心,要去报官。于是官府介入调查,就会查到这定金的来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