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肤色苍白,服饰也不像是京都人,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直瞪着与他调笑的洛峋。
“我、明日,便回、南疆。”少年的音色奇特,说着话一字一顿的。
“那今日,七幽要陪陪我。”
“你还是、娶了、这个女人。”少年却是来问罪的,他阴毒的眼神令江清凝害怕地躲到谢愚身后。
“娶她只是权宜之计。”王爷凑到少年耳边朝他吹气儿,“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少年的脸蓦然红了,他磕磕绊绊地说:“你不该、与除我、之外的,其他人、亲近。”
这小家伙……王爷心想,他真把他的话当真了。
曲七幽推开王爷,快步走向江清凝,谢愚被他身上的杀气镇住,江清凝瑟瑟发抖地掐着她的腰身,谢愚不自觉地咽口水。
曲七幽却无视了他俩,拔下木墙上的飞镖,一对主仆都松了口气。
少年转身离去,又顿了顿,下定决心,将手心已经捏热乎了的东西放到王爷怀里,抬头认真地和洛峋说:“若明年、相安无事,我、再来、西尧寻你。”
“啊?好。”洛峋感觉手中的玉佩沉甸甸的,他却不敢直视这执拗少年的真心了。
那少年爬上树,跃到屋顶上,去了其他地方。谢愚这才安下心来,于是感觉到王妃不仅没有松开她的腰,还在啃食她的头发。
还好她昨天没有偷懒有洗头……不对,小姐饿坏了也不要吃头发啊!
这时小菊和冰荟端着菜走来,王爷恢复了状态,对众人说:“你们也一起坐下吃饭吧,冰荟,多拿几副碗筷。”
“好的,王爷。”冰荟对于王爷要求主仆一桌同食的事已经习以为常。
已经饿了许久的江王妃埋头苦吃,谢愚一心给她夹菜,小菊不得不提醒她:“愚儿,你的饭要冷了。”
“你就是谢愚?”王爷似在取笑她,“你对我的傻王妃可关心得紧。”
谢愚夹着菜的手一顿,她没忍住瞪了眼吃饭都在娇笑的某王爷,“她才没傻。”继而又辩解什么,“小姐她,不喜欢吃素菜,但(我)给她夹到碗里,她也会吃。”
“嗝~我吃饱了!”江王妃将吃干净了的碗筷放下,伸了个大懒腰,又瘫在椅子上。
“愚儿,我先扶小姐回房休息了。”小菊将瘫软的江清凝托起,又对王爷说,“谢王爷招待。”
“今后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客气。”洛峋的声音里,永远带着三分戏弄的笑意。
一家人这三个字却戳痛了谢愚,她咽下一大口不知道什么味道的米饭,几筷子便把碗里的饭菜吃完了。
王爷在谢愚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开口说:“这些就麻烦冰荟了,谢愚你随我来。”
谢愚抬眼狠瞪王爷的背影,冰荟一边惊于谢愚眼中的怨念,一边想到她与王妃不寻常的亲近,便笑道:“王爷待人宽厚,为何你如此仇视他?”
“我,我没有。”谢愚赶紧放下把手上的活计,跟上王爷的步伐。
“王爷,您是要与我说些什么?”谢愚极力掩盖心中的紧张,她的话里依然有几分忐忑。
“你跟我来便是。”王爷轻笑了声。
即使谢愚心有不忿,她无法做出逾越之事,倘若王爷察觉到她的怨念……谢愚止住细想,跟着王爷再转走几处房角,来到一处偏门。
几批马在偏门旁的草坪上啃食青草,数个家丁忙着卸下马架上的大箱货物,搬进屋里。
正在指挥家丁的年轻侍女注意到王爷,她便走来领王爷进屋:“王爷您看,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布匹。”
王爷看了几个打开了的木箱,夸赞道:“奢而不华,你的品味我是放心的。”
“嘻嘻。”小茹高兴地翘起了尾巴。
“谢愚你选几匹棉袄、薄衣与棉被,让家丁搬去清凝院里,还有一些过冬的物资也一齐送过去。”
“好,谢谢王爷。”原来是给他们发过冬的新衣服。
“这几箱衣物都是我让裁缝按你们的尺码缝的,有几件大了一些的留给明年穿。”
“谢谢小茹姐。”
“小丫头片子不要这么客气啦!”小茹高兴地拍一下谢愚的背,许是和家丁混惯了,没收力,谢愚当即感觉胸腔内府三震,血腥味哽到喉咙里。
“唉,你怎么了?”见谢愚神色不对,小茹关心的问。
“没事……我回去了,东西等下家丁会将衣物送过来吧。”谢愚坚强地说。
“等等,别走,王爷要你看完衣物后,再随他去见一人。”小茹拉住她。
“什么人?”
“你知道当朝摄政王是谁吗?”小茹转过头,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为什么摄政王要见一个丫鬟?
☆、离开西尧
05
谢愚随小茹来到王府书房门口,隐隐看到房内有两人影。
“谢愚,你进来吧。”
谢愚抬脚跨过门槛,一眼就看到衣着华贵的公子在书桌旁提笔墨画,见等的人进来,他便搁笔抬眉。
这俊俏的公子谢愚十分眼熟。
“怎么,两年不到,愚儿不认得我了?”公子莞尔,走到谢愚跟前,轻柔地摁下她头顶蓬松的毛发,“长高了。”
原来,只过了两年吗?谢愚恍惚地想,轻声唤道:“道士师傅。”
“您是摄政王吗?”谢愚抬头看他,道士师傅还是他熟悉的温和颜笑,眉宇间多了几许疲惫。
“您的胞姐闯下大祸,却要您来收拾烂摊子。”王爷插声,“兄弟,累吗。”
“累,是极累的。”谌狐勉强地笑道,“若我撒手不管,这西尧又要落到那帮被权利蒙蔽双眼、置百姓于不顾的怪物手里。”
他对谢愚说话的时候,却是将包袱卸下,声音极近温柔:“愚儿,你想去别的地方玩吗,南疆奇物甚多,我们去南疆玩好不好?”
“刚刚还心系百姓,这会却想带着养女独自叛逃了。”王爷及时吐槽。
“离开西尧吗……”谢愚沉思。
“西尧的风景都看腻了吧,美食也尝厌了,不想去南疆的话,我们去别的国家转转?”
洛峋听这话的意思,谌狐又要抛下一切了。
“不。”谢愚却是拒绝了,她一想到要离开小姐,便头脑发热,浑身不舒服,“我、我不想离开京都。”
“愚儿……”谌狐蹲下来,带着厚茧的指腹抹去谢愚眼眶中滚落的泪水,“不想走,我们便不走罢。”
谢愚的脸被道士师傅的手划着疼,她赶紧用袖子将眼泪都擦干净。
“我也不知道,这西尧,还能撑几年。”谌狐叹气。
谌狐问了谢愚一些家常,谢愚一一回答,便了解到,她十分喜欢那已经傻掉的江家小姐。
“若发生内乱,我们可与那江清凝一齐搬去南疆。”
“不。”谢愚却摇头,“小姐的家在京都,我不知道小姐愿不愿意离开。”
“她的根在这里。”谢愚望着谌狐说。
谌狐在女孩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内心越发羞愧,他无法给她安置一个家,她便把根依附在心爱之人身上。
“你要照顾那傻小姐,一辈子吗?”
谢愚却想到那随小姐一起长大的小菊都没法和小姐太过亲密,而小姐又是这么粘人,若她因为什么离开了小姐,她以后要怎么办?
“如果她的痴傻能被医治好,能恢复正常的生活,她也不需要我了。”湿濡粘稠的袖子被谢愚的手心胡乱揉捏,她低下头睁大双眼,憋住眼泪不再失态。
“没关系的。”谌狐将谢愚的头发揉乱,他承诺:“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们周全。”
这承诺,太迟了。
谢愚离开书房,洛小王爷和摄政王的谈论还没有结束。
“私藏汐泞人,摄政王可犯下了灭族的大罪。”王爷卸下了轻佻的面具。
“他们何尝不是被逼无奈。”谌狐坐在椅子上,手撑脑袋,望着自己刚画好的一条红鲤鱼,思绪又回到许多年前。
谌狐年轻时去过汐泞,与那美丽婀娜的汐泞舞女相遇,爱情在他的生命里,如若昙花,遇光即灭。
“淡泊名利、无欲无求的谌二公子,没想到也会被血缘拌住。”
“这是我欠她的……”
谢愚回的路上天已暗下,远远看到有人提灯站在那拱门旁。
江清凝无聊地坐在廊椅上望天摆儿腿子,小菊点醒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谢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