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闲话gl(75)
公为人清素,醇和平淡。在位之时,居官少暇,砥节励行。区区两载,抚州政事精明,抱素怀朴,和睦四邻,有大治之相。十七年,为言官所谮,被诬下狱。同月,狱中走水,卒于大火。民闻讯,聚抚州城门,时哭者接踵,令闻者掩涕。上于翌月白其事,以宁人心,时论皆惜之、悼之。
嘉化年间,在朝为官者莘莘,但求其深思长虑如方致远者,不见一二。尝闻学子偶得其十五年之奏疏,端坐伏读,有慨于心,起身掷笔悲吟,不禁临风陨涕。
悲夫!有丹心如故,奈何枯蓬断草,江山无处不萧条,孰执其咎?夫仰观古今之变数,俯叹历来之才哲君子。立于今时,望求索正道之长路,路崎岖而夐不见人,盖莫有前之先人,今未蒙擢用,更罔谈后之来者。遥计百年之后,无乃有其人乎?因太息人生如朝露,朝荣夕悴,乃寄深望于后之君子,惜乎不得与其把酒谈霏。
记作《抚州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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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方致远,申洲人士,博闻多识,年少的时候就表现出了不凡的才气。嘉化九年,于乡试中举。第二年,在廷试中拔得头筹。最初入职为翰林庶常,后来改去了工部。嘉化十二年,在江陵治水有功绩,提升为工部侍郎。在位期间,多次进言国家大计,以直言相谏,不屈于形势,不同流合污。嘉化十五年,联名二十四位官员,上书论当下急务。皇帝看了心中不悦,又不得发作,故明迁暗贬,调其任抚州巡抚。
方致远为人清素,醇和平淡。纵使身处偏远的抚州,仍然磨砺同保持原有的操守和品行,很少有闲暇时间。在短短两年之间,抚州政事精明,人心安定,邻里和睦,治理得非常好。嘉化十七年,有言官进谗言,方致远被诬下狱。同月,狱中失火,死于大火。百姓得到了这个消息,聚集在抚州城门。那个时候哭泣的人摩肩接踵而来,让听了的人忍不住流泪。皇帝为了宁人心,于来月还了清白。当时的舆论都为之可惜,为之哀悼。
嘉化年间,在朝为官之人众多,但是深思长虑像方致远这样的,却找不出来一两个。听闻有学子偶然获得了方致远在嘉化十五年上书的奏疏,端坐在案前恭敬地阅读,心中感慨万分,起身掷笔悲吟,不由得临风流泪。
悲夫!有丹心如故,奈何竟像干枯、断折的蓬草一样随风飘散,由不得自己。江山无处不萧条,到底是何人的过错?仰头看看过去同今日的变数,俯身感叹历来的才哲君子。身处今时今日,看向搜寻正道的长路,那路崎岖不堪,远远地也见不到一个人,大概是没有先人,今方致远未被重用,更难说有没有后面的来者。遥计百年之后,应当是有这样的人吧?每每想到此处,不得不感慨人的一生如朝露,非常短暂,只好寄希望于后之君子,只可惜不得与那人滔滔不绝把酒言欢。
记作《抚州闲话》。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说的话很多,却不知从何说起。
感谢所有读到此处的各位。感谢所有留评的朋友。
下一章进入《抚州后话》。
第74章 章七十二
关雨霂领着她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子回了客栈。一路上那人束手束脚地跟在身后,也不晓得是女装穿不习惯还是怎么地,从头到尾噤声没有一句话。待到回了屋,关雨霂话不多提,转身去柜子里翻出几件衣服塞到她手里,一把将她推了出去,说:「洗干净了再回来。」
方笙曼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心想着千难万险阔别重逢,你就对我说这个?她抿了抿嘴,揣着委屈又不敢明怨,遂是乖巧地抱好那堆衣服,眼巴巴地望着她说:「你嫌弃我啊?」
这副困窘模样关雨霂是头一回见,她原先还想怪罪方笙曼口风严实,突如其来的一把火放得她心都在烧。她这边是满心悲绪被火燎,方笙曼那边倒好,硬是要挑在人心悬一线的时候,悠悠地唤上一声嫂嫂。几番折腾来折腾去的大起大落,莫要说关雨霂一凡人了,换了神仙怕是都受不住。
唉,可是说得吗?说不得啊。
且不提方笙曼才被捞出来,关雨霂万般舍不得放半句狠话。如今又对上眼前那一副可怜相,顶了天的挠人心窝。得了,哪还有埋怨一说词,不过是由心底地觉得该她调皮,该她胡闹,该忍着,上辈子都是欠她的,这辈子要用一生一世同她一起瞎折腾。
「以前是何人最为讲究?」
她说完拍了拍方笙曼发愣的小灰脸,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啪地一下关了门。
心里乱怎么办?赶出去。
赶人的事她不是头一回做了,油头寻得顺溜极了。屋子可算是空了,关雨霂一手托腮,一手在桌子上敲得叮当响。她得缓缓,她得好好缓缓。相公变作了小姑子,到底是哪出戏?然而剥去虚浮表象,内里是货真价实的熟悉货,可眼珠子总不能一下就看往心里去,习惯是不能一时习惯得来的,但还能咋地?认了呗。认了最为洒脱。
随后方笙曼收拾好了自己,带着千百个问话踏进门来,正准备问个明白呢,不料竟是对上一间空屋。她有些发愁,还以为是走错门了。当她正准备出门确认之时,关雨霂拿着个托盘推门而来,上面有一碗清粥和一碟榨菜。她边推门边说:「饿了吧?太晚了没什么好东西,我就找店家用剩饭加了些水煮了煮,又从缸子里取了些榨菜。将就吃吧。」
方笙曼刚洗完澡还是一头雾水,没想到就这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平日里都是她同关雨霂说做这个,做那个,今晚好似全反了过来。她有些不适应,但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清粥小菜有什么好嫌弃的?身边的人是对的,一碗水下肚都能口中回甘。
二人依次挪凳,并肩一处坐着。方笙曼右手使着筷,关雨霂坐在她右边,方笙曼闲来无事的左手摸索摸索着就拉起关雨霂的手,那人也没逃,可是角度不大对,是怎么拉怎么别扭。她吃着饭,又不好意思在此时同关雨霂说一句「你挪我左边去坐,这样我好牵你的手」。方笙曼别着手又吃上几口,陡生不明缘由的心慌,她思虑片刻,忽是想通了,猛地放下了筷子,声音噔地一响,满脸惶恐地同关雨霂说道:「雨霂啊,我觉得好奇怪,我们都做过那样的事了,我现在拉你的手,还是会心慌。」
这话把关雨霂逗笑了,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卖就卖了吧,她买就是了,便说道:「那你多牵牵呗。」
方笙曼点了点头,抓紧她的手,一双眼睛里闪着信誓旦旦的星光,说:「我这不正牵着吗!」说完拿起筷子继续扒了两口粥。关雨霂也就一直在一旁看着她,不言语。屋子里安静极了,一旁不挪动亦不躲闪的目光让方笙曼不大适应。她从未被一个人如此安静地注视过,于是又放了筷子,问:「你看我做什么?」
「看不得啦?」
她被问愣住了,估计是在牢里待久了,说话都不甚利索,不得不回道:「看得,看得。」
关雨霂给她拢了拢垂下的头发笑她说胡话。过了一会儿,兴许是方笙曼渐渐回忆起了过去的章法,嘴角一扬,就问:「看习惯了吗?」
「快了吧。」
她得意地笑了两声,说:「那还劳烦您多看看。」
「我这不正看着吗?」
方笙曼捏了捏她的鼻子,说:「就知道学我说话。」
一碗粥,就着有一段没一段的对话,断断续续地吃了老长时间。这会子好了,两只手终是都得闲了,方笙曼如愿以偿地将身边人的双手都牵好,一脸严肃地说:「雨霂,我有要事要同你讲。」
哦?要事?关雨霂笑着,以为她要交代这些天来她独自背上的风风雨雨,就正襟危坐,回道:「请说。」
「我的册子,到底是不是你翻的?」
「你问这做什么?」
是。要事。此乃一等一的要事。
方笙曼嘟囔着:「不知道真相,我心难安啊!」
关雨霂笑她好奇心太重,想借机蒙混过去,不料方笙曼抓着她的手,不依不饶地说:「你得告诉我实情,不然我不放开了。」
关雨霂眼一抬,说:「不放就不放,我还会怕你不成?」
身份一对换,人也跟着换。方笙曼许久不做女子装扮,不管是小辫也好,衣服也罢,很是别扭,周身不自在,好似眼前人不是曾经朝夕相处的爱人,反倒真成了嫂嫂,一句问话听得她瞬间偃旗息鼓不敢放肆。然转念一想,这都是些什么同什么!她低眉寻思着,暗道大约需一些时日来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