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闲话gl(76)
关雨霂瞧她样子可爱,又忍住继续糊弄她,说:「那依你看是怎么回事?」
方笙曼松了手,打着手势同她讲:「第一嘛,关筱秋没事来书房做什么,她可从来不来的。第二呀,那天你神色也不太对,被我瞧出来了。第三呢,我刚回家那阵你不是在写东西嘛,我那时抓到一个角,上面写了一个语字,并非在练字。我想这些事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
关雨霂还端着呢,问:「有何联系?」
「我的册子名为《致远志》。你从不行文,那日突然撰了小文,还不给我看,我想,那小文是不是得叫《雨霂语》呀?」话罢,眨了眨眼睛看着她。
关雨霂憋不住了,心想人都是你的了,还藏着作什么,就同她招了:「你既然什么都明白,又何必来问我?」
方笙曼开心得不得了,说:「我这不就是求个心安嘛。」说完又拉着她的手说:「雨霂,你就招了吧,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重要吗?」
「哪里不重要了,可重要了!」
「重要的,不是我现在心里有你吗?」
关雨霂平日里藏着掖着,方笙曼感叹到今天莫不是把今生的好话都听尽了。她一面被直白的好话给唬住了,一面又不服气地争辩:「什么心里有我?只是心里有我吗?我心里可全是你。」
而关雨霂又哪里晓得,方笙曼身上的担子一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惹人欢喜惹人疼,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只好拍着她的手说她喜欢听的好话:「我心里也全是你。」
方笙曼开心了,说:「这话我爱听。」
关雨霂又逗她,说:「还慌吗?」
你来我往之间方笙曼逐渐摸到了昔日门路,心慌也少了些,但这不成,关雨霂目下念着自己刚出狱,惯着人跟惯着关筱秋似的,多难得的时机啊,过了这村没这个店!人的一生能入几次狱?恐是失不再来!
她灵思一动,眼一眨,拍了下桌子说:「还慌呀!你说这可怎么是好?不然这样吧,抱一个吧,抱了兴许牵手就不慌了。」话罢,她扯了下椅子就抱了过来,说着又坐到了她腿上,再来便把头发埋在她的发丝里,一盘棋下得那叫一个精彩。步步为营,招招设套,可不就开始啄一啄脖子,揽一揽腰了吗?关雨霂按了她的手,说:「不是说抱抱吗?」
方笙曼在她耳边一笑,说:「雨霂你还真信啊?」
「君子一言九鼎。」
「不,我如今是个姑娘家。」
月光漫入窗沿,那天夜里她们合衣而睡,在屋外一派救火的喧闹声中,感受对方的呼吸同心跳。她们对彼此的一吸一呼同咚咚跃动都不大熟悉,但是没有关系,她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了解。
满腹心思,漫漫人生,说与你知。
作者有话要说:
变回小白文。限量版,就只有一话的弱气小姑子。
雨霂:得了您嘞,这辈子什么刺激没受过,比起那回发现爱了个女孩子好多了!
第75章 章七十三
一·拜谢
稍作修顿,方笙曼同关雨霂于离京之前,一同暗中密访贺明章。一来,抚州一案判词未定,纵方致远身死,关雨霂犹为罪臣之妻,贺大人已多番相助,不便更添与诸多麻烦。二来,方笙曼下落不明多年,同贺明章杳无关联,此刻携她登门恐是引人猜疑。二人遂暗中书信,约定黄昏时分,由后门入。
来之前关雨霂问她,她的事贺大人是否尽然知晓?方笙曼回思当时事,亦心有感慨。她说那回她去京之时,上门坦明一切,贺大人神色不变即刻阖扉相议,不曾有一句多问。
迨暮,夕落西垣,晚霞照山,贺大人此刻正不着公服,屏声立于后院静候,值戌时二刻,三声轻叩如约而至,乃亲自遽开木门。门一关,刚入后院,二人便一齐双双跪叩。贺明章亟请二人起身,称举手之劳无须行此大礼。方笙曼尽完应尽礼数,还道:「贺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大恩无以报,唯有叩谢略表心意。」
贺明章请她起来,说道:「你于小女又何尝不是救命之恩,老夫今日不过是略尽绵力。」话毕,小楼上忽传来数声婴儿啼哭,呱呱稚嫩,含含糊糊似有语,童趣天然。贺明章脸上皱纹不禁为之牵动,眉间气色顷刻温和盎然,连忙拱手赔礼道:「让二位见笑了,小女上月生产,近些天抱小娃回娘家坐坐。」
黄昏余晖溶溶静静淌,阁楼上灯火初明,照出窗边一模糊剪影抱起奶娃轻摇慢拍,时景暖暖温意,如沐晓风,不可胜道。方笙曼回道:「贺大人心慈好善,后辈必定福泽深厚。」
贺明章道谢,又同一旁关雨霂说道:「我亦有愧于关大人。老夫原生于清寒贫窭之家,本无缘功名。关大人游历安徽,偶阅在下陋作,特告知府大人关照寒门弟子,后来知府大人为学子们筹措盘缠,我这才能来京跑一遭。那年关家没,朝中无一人挺身而出为关大人说话,老夫远在江陵,人微言轻,鞭长莫及,一封奏疏过得了迢迢江水,却过不了一道天壑午门,还望你不要怪我是个自私小人,不知恩图报。」
关雨霂礼还道:「大人有心犹记昔年之事,家父在天之灵定是感慰,又怎生怨怪?」
方笙曼更于一旁说道:「贺大人,而今朝堂时局如此,还望多多保重。」
贺明章看向她们二人,说道:「人在庙堂,身不由己,不过是随水推舟,顺势而行。二位身为女子,亦有诸多不易,今后亦当珍重。」
天色俱暗,二人不作过多叨扰,再度叩谢贺大人,起身辞别。
父母早亡多年,再生父母亦作父母。
算作拜高堂。
二·不孝子
来时浩浩荡荡一群人,回时行礼中多了一个盒灰,身侧多了一个人。
白日帘栊下,方笙曼正对小窗,流光漫漫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她不由得回避烁人天光,转头之时正看到关雨霂将那木盒放好,因问道:「带回去?」
关雨霂苦笑一下回着:「样子总是要做全的,」她又看了方笙曼一眼,说:「我看你也是出了彩的人生。牌位乱立不说,如今又将不知道哪来的人物供作大哥。」
方笙曼低眉笑着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关雨霂,不露声色地从口中说出一句:「不孝啊。」
关雨霂轻轻扣下小箱,转身对上她怅然洒脱的眼神,嘴角忽生出一抹笑意,于垂袖时同她说道:「论不孝,你这小巫焉能同我相较?从小爹便教我平淡心境,勿嫁与官,此生不过相夫教子一事尔。今儿可好,嫁了个官员,还是个姑娘,连京城里都撒过泼了。」
方笙曼甚不服气,在椅子上随意踢着腿,散漫应道:「不不不,你哪里比得上我啊?大哥一身为国抱负,如今倒好,我不单充作他,还给他落了个污名,父兄的脸怕是都叫我给丢尽了,」她随即指了指脸蛋,说:「他日相见怕是要用唾沫星子淹死我。」
关雨霂抚掌而笑,眉眼宛然与之道:「怎么?还比上了不是?」
她走到方笙曼面前,嘴角带笑地说道:「那你怕还是比不上我。你大哥一案尚待查明,指不定就还个明了呢?」
方笙曼顶上她的论调,想到她决议不作方致远的那一刻,不禁反问:「人都死了,要清白有何用?」
关雨霂抓住了椅把手,略致倾身,面上笑意渐散,沉音说道:「夫君一生为国为民,从未有愧于心,我上京来便是要方致远这三字的清清白白。」
致远从未负过天下,倒是这天下,负了她。
语收寂然,一干思绪倏忽蓄满,方笙曼默地发愣如饮醍醐,原来狱中一句「而我上京,是为了你」不单单是一句情人言语。
清白,心陨人亡,要清白作何用?方笙曼视之为无物。
然于关雨霂,方致远这三个字的清白不容玷污。
贪一流芳万古名当真是浅狭吗?不屑俗名利禄当真是豁达吗?名兮,利兮,千千万万人蹉跎岁月围之转,为之寒窗磨剑,为之破骂恸哭,轻其者有轻其者之洒脱,贵其者有贵其者之如一。方笙曼曾最计这浮名,一颗赤心为报国。关雨霂曾最不计这浮名,一丛孤草求安身。寒暑数载,不知是何物颠倒万千气象,叫方笙曼抬手,且将昔日浮名换作一场余烬满地的大火,让关雨霂凝眸,以那无用浮名来作一股跋山涉水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