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闲话gl(25)

作者:林平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边缘恋歌 种田文 甜文 市井生活 主角:方致远,关雨霂 ┃ 配角:关筱秋,凌桥,董永道,薛远甫,芙竹,烟霞,晴平 ┃ 其它:抚闲,家长里短 文人在尘世之中的微渺琐事。 : 南梁末,苏氏大幕遮。 积跬步方致远,行千山观雨霂,皆为凡人挣扎于尘世所行之微渺俗事云尔。 此浮尘,同为两片浮萍,愿为汝拂尘,同沉沦,不顾浮沉。 女扮男装的官员,书香门第的落魄千金,一场雨,一座寺,姻缘邂逅。时光荏苒,天意难测,阴差阳错地做了对夫妻。本文讲述的是两个身在边陲的女子家长里短的寻常故事,也大概是我写过的最寻常的故事。点击展开

这话,比起像对关雨霂说的,更像是对那批火器说的。

如若真的是一条青天大道,笔笔直不开岔,那确是如此。等雨停,雨一停就运火器,火器运到了便呈圣上,圣上见了便会下旨,旨意一执行就会见效,其效可保大梁千秋基业。可路并非只有一条。关雨霂回着「愿一切如大人所愿」,把明白揣在心里是因为明白对方也揣着明白,只是装着糊涂。但装,终究是装,他会不安的,他会问的,他会像细雨一样来敲窗的,把那些入他梦来的忧虑,一丝一丝地透露给你,仿佛在乞求些什么。

方致远轻微一笑,用手感受着枪的质感与纹路,淡淡地说:「没有愿。一定会的。」

他说这话时眼神过于温柔,像抚摸着一个初生婴孩,对他寄予了千百种殷切的希望,希望他快快长大,同时又很决绝,好似包括了千百种不移的决心,决心同他一起奔赴北国战场。这让关雨霂想到了那些史书里训练有素不动如山的死士。

『鼓衰兮力竭,矢尽兮弦绝,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

库房里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没人在说话,就好像从未有人说过话。雨落地,风击门,满城萧飒,关雨霂轻眄半闭之门,侧听淅沥之雨,来时濡湿了鞋袜,在这不亮不暖之地更添了几分寒气。这哪里不像如今的境地?她轻吸了一口气,决断已下,又轻叹了一口气,不由分说。

「大人可还记得昨日同我说过的话吗?」

方致远依旧背对着她,面对的是仓库尽头的墙壁。是时下午,天落雨而发黯,云蔽日而发昏,此处无烛、无火、无灯,风把全开的门吹得半闭,却没有一个侍卫来扶上一扶。

就好像这南梁的大门。

没有一个人来扶。

方致远顿了顿,并没有很快回话,许久方答道:「怎么会不记得呢?」话音低如雨中闷雷。

关雨霂与他之间隔了数尺,就连听着的话音儿都带着风声,那风声破门而入又带着雨声,雨声又带着树木萧飒声,萧飒萧飒萧飒萧飒萧飒萧飒,闭着眼听,她觉得有些晕,有些站不住。

而方致远一手撑在货车上,且听她说,且听她说。她说「自己心中是明白的」。呵,明白?明白什么?方致远不是不知她在打哪个哑谜,只是想更加确定罢了。

「你明白什么?」方致远发问道。

「大人既已知道,既已同我说昨日今日这番话,又何必再瞒着自己?」

其实,关雨霂早就想说这些话了。在心中拟了千百遍,可说出来还是变了样。这又怪得了谁呢?她太心急,并不想一步一步地来,就先在现在,在此刻,要同他一次把话说得清清楚楚。她自己也要受不了了,每一次想象,每一次临摹,都是一种对内的折磨,仿佛要把自己对旧事的悲愤给掏空了,把自己对他的情分给掏空了,最后留下一颗心,空空的,连血肉都没有。

而最痛苦的,莫过于要将这些愁这些怨在嘴里都嚼上一遍,再用最好的方式把它们给说出来。就好像在心里筑了一座危楼,夜夜独步京郊城外荒台上,演个千百遍,就为了给那一人看。关雨霂当真觉得自己有些不行了。她并没有那么坚强。家被抄时她哭得稀里哗啦,爹过世时她哭得稀里哗啦,洞房夜里她哭得稀里哗啦,关家院里她哭得稀里哗啦。何况又恰逢这抚州最难熬的雨,天阴引人悲,风喑催人泪,花落花知苦,柳折柳知味。

满是愁与苦滋味,却换相思人假寐——

「我瞒着自己什么了?我并不明白,所以还请你说。」

早知其间苦与泪,哪容语塞闷夏雷——

「大人可还记得我们成亲之后皇上免去你一个月的早朝?」

「记得。」

一问一答。

「大人可认为这运送火器随便找个官差即可?」

「不敢苟同。」

一问一答。

「大人可知道你上次出海所呈之物都去了何处?」

「所以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一切不会如我所愿吗?」

一问不答。

关雨霂很怕,怕自己做得不对,怕自己说得不好,怕会伤了他。可她还有更怕的,她更怕,他会伤了他自己。

兴废成败,不过在此一库之内,一念之间,一问之中。关雨霂不敢去想象事成了之后有多好,也不敢想象失败了之后有多差。但终究会是其中的一个,而这一切尽在人为,怨不得天意。就是因为这一切尽在人为,才会怕。每每想到此处,关雨霂便心悸,觉得天大的担子压在身上,而其中最重的担子,是自己的幸福。

她想过太多次了。若真的很难,就放手吧。若真的很难,就安心做对假夫妻吧。为什么自己要受这样的苦?无非是心系着那人又念之情切。而自己又为何心系着那人呢?或许是因为他青年才俊,或许是因为他才华横溢,或许是因为他能和自己吟诗论赋,或许是因为他两年前救过自己一命,或许是因为他保住了关家院子,或许是因为他的处境同阿爹太过相似。太多的或许,她很难分清到底是哪一个。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往而深,越念越深。

一切都是或许,都是未知,都是不确定。除了情。它真真切切,它不容置疑,它在深夜里发疯,在夏雨里哭泣,在忧思中泛滥溃堤。关雨霂希望他就这样一直看着那面墙,好让他不再转过来,瞧自己憋着哭腔陨泪的模样,太不端庄。

「大人此话既从口中说出,又何必要来问我?」

然这一往情深,不知者不察。

方致远大笑一声,说道:「然后呢?我请问你,我该怎么办?」

他眉锋间暗藏着沟壑,一深一浅。库房太暗,他又面朝着墙壁,没有人看得到他此刻脸上的神色,就连方致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神色。这是头一个如此来质问自己的人,不打官腔,长驱直入。这怕也是此生唯一一个会如此来质问自己的人。

独行至此,可有怨哉?

是有怨,但同谁诉?他一直是一个人,且认定了自己是一个人。

话至如此,他已经不可能再同她好好说话。偏是这一处,怎么也碰不得,偏是这一刻,烽火浪尖上。只听他冷笑一声道:「你要我学关家,去就闲,去住什么归园田居,去退而保一生之安乐?你要我为了须臾之乐,无忧之辞而弃天下百姓于不顾,弃大梁基业于不顾?我告诉你关雨霂,我最讨厌的便是你们关家这样的人!你们明明知道天被遮蔽了,却投簪逸世,过着自己的太平,你们心安吗?」

关雨霂手紧捏着推车,一步上前说道:「家父当年只是一个人,可他对的是整个朝廷。」

车旧木老,木刺扎在手里,越疼越好。手上疼了,心头便不疼了。心头不疼了,说话也就不怕了。

方致远嗤之一笑,曰:「就因路窄路险?就因夐不见人?就因世与我而相违?可笑。不过借此宽慰罢了。以一人之计变天下大势的人从来不在少。可知商鞅?秦孝公得而用之,秦之所以得天下。可知留侯?决胜于千里之外,汉之所以得天下……」

此时此刻,关雨霂哪里容得他继续说些自欺欺人的谎话?把不相符的君臣往身上加。

关雨霂说得急,急中带历:「可知屈子?楚怀王弃之,流忘于湘沅。可知淮阴侯?投霸王帐下,辱而不用。大人曾告诉我,其计始如一。那敢问大人进言几年了?深夜疾书几回了?改词换句几次了?若真是明主,会不用吗?若真是明主,会避而不见吗?若真是明主,还需大人这般咬文嚼字吗?」

方致远回得快,快中带怒:「陛下会听的,朝臣会信的,只要我还在这条路上走,就有可能走到我想去的地方。曰黄昏以为期兮,焉有中道改路之理!你不懂,关雨霂你不懂!你出身京师书香,不历三年大旱,你久居闺阁,不知百姓流离之苦,你常居内陆,不见倭寇肆意。你没看过打仗!满目疮痍,言犹在耳啊!你不知放手会如何。我说了!我不是你们关家!我做不到归田,我生平也最痛恨归田!我是知道皇上随便把你许配给了我只是为了耳根清净,我是知道这火器可以随便找个人来运,我是知道我送上去的东西皇上只会挑好玩的取,可那又怎样?这就是我放弃我生平之志的理由吗?就因为皇上昏庸吗?就因为朝臣愚昧吗?我不是那么洒脱的人。已矣乎!关雨霂,我早知你要说这些话,我既让你讲让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你若是想劝我,请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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