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实在受不了了,怒道:“我说了,与我何干!你要嫁他要娶,你何必巴巴地来同我说!”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去,却被锦觅一把从背后抱住,热泪汩汩打湿了他后背的衣衫,锦觅哽咽着道:“你不要这样发脾气,你心里要有一点在意我,你就说出来,好不好,你说出来,我就和小鱼仙倌退婚……”
她现在的举动就像一个刚学会玩火的幼童,初初掌握了人心的精妙之处,就迫不及待地要来烧一些草木虫子来试试,看似天真,实则残忍荒唐,旭凤只觉得好笑,又在锦觅身上似乎见到了自己昔日的影子,他恨恨地道:“退婚?你可万万不要。”
他说着要拉开锦觅,一抬眼却见不远处站了个人,乌发如夜,更衬得他面色惨白,他见了两人的举止,却也不说什么,似是早已料到一般,面色如水。旭凤心中一紧,脑海中顿时又是乱做一团,他想上前去拉住那人,又想解释他和锦觅什么也没做,甚至想毫无颜面的哀求他,可只看那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什么也不会在意。
他就那么站了片刻,随后竟然笑笑,转身走了。
润玉之所以会有此举,与天帝的关系可说很大。旭凤走后他渐渐苏醒,第一件事便是想要去向天帝求情,求天帝网开一面,可却被门口值守的天兵拦下,燎原君虽是好言相劝,却是不容置疑的态度,他此时便知道,自己是被旭凤软禁了。
他那一颗柔软的心,早在旭凤以天雷火烧身时就被烧得干净了,他此时心也死了,也不再有期盼,只是冷下脸来责令燎原君退开。
燎原君与他僵持半晌,若在往常,润玉的修为远在燎原君之上,此时却因被天雷火焚烧而弱了大半,正僵着,便传来消息,还是喜讯:旭凤获封律法之神,掌天界三分之一的刑罚生杀。
润玉如何通透,此时不再听到旭凤的名字就关心则乱,他便十分清楚明白:旭凤成了律法之神,他惩戒自己便成了名正言顺,但此事发生在他接掌律法令牌之前,以天帝性情,只怕要抹杀这一笔不光彩的烂账……
洞庭水族危矣!他如此想着,面上这才有了些焦急之色,硬是冲破燎原君阻碍奔向临渊台,此时三万水族都已沉入水下永不得返。
天帝似有预料一般,将他召至省经阁,问他作何感想。
润玉此时已是心如死灰,连与他虚与委蛇的心情都没有,天帝见状,便又将他与簌离的故事改头换面,娓娓道来,故事里,他与簌离成了一对爱而无望的情侣,被天后仗着鸟族势力强行拆散,如今天后故技重施,自己不得已封了旭凤律法之神的名号,以换来水族的性命……
润玉听了只觉得他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虚伪得可怕。
天道无情,润玉受教了。
他至此对这天界彻底没了任何期待,如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已经将他杀死了,如今他脱身出来,冷眼旁观,只觉得这天界肮脏伪善,人人都是一副冷血心肠。
既然如此,还不如革故鼎新,重头开始!这天界的人都想告诉他,天道如此,天道无情,那便是天道错了,不如打碎重来。
他思及此,返回璇玑宫中,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他将昔日邝露所赠风铃,挂到了璇玑宫的檐角下;第二件,便是寻到了锦觅。
锦觅一见他,便面露愧疚之色,道:“小鱼仙倌,我与你道歉——在人间时是我误会你了。”
她深吸口气,又道:“你和凤凰是兄弟,你们在一起,必然不是……不是那些人说得那样,可我当时糊里糊涂,竟然跟你说了那么多不像样的话,对不起……”
她的歉疚是诚心诚意,但润玉却看得分明,锦觅看似天真,但却是多情似无情,似乎冥冥中有着某种力量束缚着她,令她混混沌沌不分善恶,只以自己的感官舒服行事,可她的感受又往往是不清不楚的——他是个下定决心就要行动到底的人,决定了便不会再回头。
他因此笑笑,温声道:“不必在意。”
锦觅听了越发过意不去,她一面放不下人间和熠王青梅竹马的情谊,觉得熠王那时待她极好,应该是爱过她的,她也沉湎与这种从未体验过得激烈爱恨放不开手,可心底的良知又让她对润玉颇有愧疚,她眼圈红红地道:“小鱼仙倌,是我不好,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我气……”
“没有,”润玉与她轻声细语,与往日无差,“我没有生气。”
锦觅道:“那,你现在是不是不想和我成亲了?”
润玉反问道:“那你呢,觅儿你想与我成亲吗?”
“我……”锦觅有些为难,“我不知道……我好像还是很挂念凤凰,可是我又很怕他……小鱼仙倌,你对我比他好一万倍……”
“嗯,也是,”润玉道,“若是知道经历了人间一遭,你却不肯给他机会弥补,他肯定会很生气。”
此言或许带着魔力,锦觅听了,虽然明知应该露出难过的神情,却不由自主的双眼闪出光芒来,道:“真的吗?为什么?”
润玉笑笑:“吃醋呀。”
“为什么吃醋?”
“因为在乎了,难免想要独占。”
锦觅听了,心里却又重新燃起希望来:原来和小鱼仙倌亲近,凤凰就会吃醋,他若是吃醋,就说明在乎……此时她对润玉的歉疚便又消失了,心里只想着,若是旭凤在乎……
若他在乎,那她必然是很欢喜的。
润玉看在眼里,也并不说出来,他三言两语,便挑动了锦觅,跑来与旭凤诉说情意,果见旭凤气得口不择言,逼得锦觅哭了出来……
此刻,他站在临渊台下,看着旭凤望向他的眼神似有不甘愤恨,而那眼中闪动的,也果然不再是作为神仙的清明神采。
旭凤已近入魔,他这一番挑动,就是为了确定这一件事。
自方才旭凤以水族性命相邀,又用天雷火加身来惩罚他时,他便察觉了旭凤眼中有了入魔的征兆,若在以前,他怕还会想想,为何旭凤会入魔,能否助他化解,可此时往日的桩桩件件加在一起,他只觉得旭凤入魔也是正常:他飞扬跋扈惯了,又是战场上浴血奋战多年,作为熠王又执掌至高权利更加随心所欲,这般下来还能灵台清明就活见鬼了。他对旭凤失望透顶,连带着感情似乎也麻痹了,他此刻为仇恨驱动,也只想达成那一个目标。
要扳倒帝后,重整天界。为达到这目的,需步步为营,一点点等候时机,可旭凤始终是这其中最大的变数——他或许又会对旭凤心软;旭凤实力强横,和天帝联手他必定不敌;旭凤与荼姚母子连心,也绝不会容许他做出伤害天后的举动……
一件件加起来,得出的结论就是,旭凤必须消失。
杀了他,润玉自问做不到,可逼他入魔,却是可以。旭凤一旦入魔,在天界便再无开口的余地,到时,便无法再横生枝节了。
思及此,他抬起头,向着锦觅笑了笑,转身离去。落在旭凤眼中,便只觉得刺眼——润玉眼中只有锦觅,已经再无自己的存在。
他握紧拳头,一言不发,终于任由怒意、仇恨和不甘涌上心头,将他吞没。
第一百三十五章
璇玑宫和栖梧宫的两位殿下,似乎是彻底闹掰了。
在不解详情的外人看来,生母被诛、洞庭三万水族永沉湖底,就足够兄弟二人生隙了,更别提火神还从中得利,获了律法之神的权利,一时风头无量;而微微知道内情的人,则会说兄弟二人之间之所以不复往昔,还是因为夹了个水神长女锦觅——这少女本该是润玉的未婚妻,但润玉守孝三年,一时无法娶她过门,偏巧旭凤也对她有情,两人时常被看到牵牵扯扯藕断丝连,水神长女就夹在二人之间反复横跳——就连水神本人都有些看不下去,几次三番催她下定决心,两者选其一,可她却只是一再犹豫。
“小鱼仙倌没了娘亲,实在可怜得很,我不能这么对他。”她脆生生地道,“可是……”转而又想到旭凤,想到他的种种英姿,又觉得双颊生热。
这个很好,那个也很好,若能两人合为一人,再永远守着她,那才好呢。
水神听了,暗皱眉头,私下里与风神道:“这孩子,在花界无人管教,怎么生了一副这样狠的心肠?”继而想到当年的花神,与天帝如何爱恨纠葛,说放下也就一刀两断不再回头,若有她在,必定不会让孩儿长成这幅样子。夫妻二人想到此处,对锦觅又是十分怜惜,惜她狠心自私,可也怜她幼时丧母,几次三番想要约束管教,竟都不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