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同人)【旭润】劳什子(167)
这便是说,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再算是滥用私刑。旭凤一愣,不由唤道:“父帝!”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主动请罪的结果不仅是免去罪责,更是有了这样的权柄,他一时愣住,令牌已不由分说来到他面前,他却下意识僵着不肯去接,只低头道:“儿臣……受之有愧。”
天帝叹了口气,道:“傻孩子——你若不接,你与润玉便是一时口角,你二人私下的合计,便自然也算不得数。”
旭凤全身瞬间一僵,心仿佛一路下坠,朝无尽深渊而去。
天帝望了一眼临渊台上的天后,她遥遥望向父子二人,眼中尽是对权力的热切和渴望,他温声劝道:“收下吧,旭儿,你此举也是为了你兄长——你无权柄,又如何和你母神抗衡。”
他面容慈蔼,语气温和,此一番话笼络人心的效果岂止强过发妻荼姚千倍!旭凤深受感动,心中似松了口气:父帝到底是关心兄长的。
他扭头看了看临渊台上的荼姚,又看了看那三万水族,咬咬牙,低声道:“儿臣……领命。”
天帝颇为欣慰,看着他将律法令牌收了,拍拍他的肩又笑着叮嘱道:“往后掌管天界律法,切记秉公执法,勿要在落人口实。”
“你记住,身处高位之人,若有一丝一毫松懈,便要花费千万倍的精力去收拾残局。”他话音刚落,旭凤便已觉不对,心念回转间,天帝已经长袖一挥,他被捆仙锁牢牢困住。随即,巨大火圈从天而降,将水族众人团团围住,天火瞬间烧起,众人惨叫起来,几声过后,便渐渐安静下去,只剩下令人心颤的燃烧迸溅声。
旭凤瞠目欲裂,万万没想到天帝会下此狠手,“父帝!”他怎会料到,就在片刻之间,方才还满脸慈蔼的天帝竟会下此杀手!他大受震动,金红色的火灵脉络逐渐爬上脸颊,“父帝,请你网开一面!”他灵力震荡游走,与捆仙锁相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莫要挣扎,此物为我龙鳞千片,在我兄长廉晁的玄穹之光中锤炼而成,你越动用灵力,它就越强。”天帝声色平稳,好似在做一件家常小事,而在他脚下,无数的水族生灵在火中惨叫痛呼,他却仿佛听不见一般。“旭儿,看好,这就是为上位者不谨言慎行的后果,今日,有父帝为你料理,但你终须学会自己面对。”
旭凤咬了咬牙,那捆仙锁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天帝说得果然没错,旭凤只觉体内灵力澎湃激荡,却无处可发无处可去,这些灵力越积越多,几乎要将他经络撑破,他双目发红,脑海中的声音越发吵杂不休,仿佛有人用尖锐的东西插进他脑袋里,不停地搅动。他头痛欲裂,不知不觉惨叫出声。
“父帝,父帝……请你收回成命!”
天帝叹息一声:“唉,痴儿。”
天火便应声熄灭,捆仙锁亦消散不见,旭凤挣开双眼,却见水族众人毫发无伤,只是皆尽跪伏在地,颤颤发抖,与不久前众人视死如归的模样大相径庭。他凝神细望,见人人后颈都烙下了火印纹章。
“润玉已替洞庭水族领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令,永封洞庭湖底,若有浮出水面者,便遭天火加身之苦。”天帝道,“如此,去吧。”他说罢,长袖一挥,水族众人的身影眨眼间消散在临渊台上——诺大个临渊台,此时竟只剩下天后荼姚一人,她仰头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天帝父子,明明一切如她所愿,可有那么一瞬,她竟觉得非常孤独。
这世上从来无人与她同行。半晌过后,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地道:“陛下英明!”
旭凤却只呆呆地看着,心如乱麻。他从心底不愿相信父母皆是残忍无情之人,可若非残忍无情,又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呢?他望着天帝,心中却想,难道能上位者,能掌无上权力之人,便要如此?如此,便是顺应天道了吗?
——如此天道,不守也罢。
他一言不发,默默单膝跪下,以示臣服之意,心中却想:你这肮脏地方,我不要呆下去了。
天帝天后离去后,旭凤在临渊台上站了许久。那二人初初离去时,他本也欲离开的,一眼望见辉儿正站在临渊台下,他心里一热,温声道:“汪汪汪,来呀——”
辉儿一愣,紧接着大叫一声,冲他凶狠地露出牙齿,做出要攻击的姿态。旭凤愣在原地,道:“怎么了……”其实他心里知道怎么了,辉儿自来和润玉亲近,他伤了润玉,辉儿自然生气——它来救旭凤,是不愿旭凤出事,可旭凤无事,它也不愿再原谅他。
它冲着旭凤的方向叫了几声,转身跑了。
旭凤望着它跑掉的背影呆了片刻,垂下眼睛,默默走回临渊台上。他望着台下那旋涡,不由得出了神,他想:干脆跳下去,一了百了。
如今水族获罪,永居湖底,他到底也没能救得了他们,他和润玉,也算彻底走到头了。
润玉只怕恨透了他。
他也恨透了自己,他脑海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杂音,让他甚至没法安静地思考任何事,他只觉得很累、很疲惫。
好累啊……想要休息了,可是去哪里休息呢?这世上还有哪里能让他安安静静地躺一躺,睡一会儿,不用担心别人的目光、天界的职责和权力的倾轧?他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临渊台边。
跳下去就好了,跳下去……跳下去……
可是润玉……
润玉不在乎。
润玉不在乎你跳不跳。
是啊,他从前也并没有把我当爱人。与他而言,我一直是个不懂事又蛮横的幼弟。他回望身后的天界,第一次觉得无依无靠——他一生中所崇敬之人都只是一汪幻影,唯一值得的人也已经被他一把火烧尽了两人之间的情分。
从此以后,他在这世上,便是孤身一人……
旭凤望着临渊台,只觉得心中阴暗的情绪潜生暗长,如一张纯白的纸被点上了一滴黑墨,不知不觉就晕开了一大片。
跳下去……跳下去……
“凤凰,”有人在他身后道,“你在做什么?”
旭凤登时悚然一惊,他扭过头去,见到一张天真无邪、满怀关切的脸。
是锦觅。他有种不知是何滋味的感情,想要大哭,可又不甘心,便只站着,恨恨地道:“你来做什么。”
锦觅道:“我……我有话与你说,才来找你的。”她看看旭凤身后那巨大的旋涡,面露担忧之色:“你还好吗?”
“我……”旭凤转头看看那旋涡半晌,不知该如何解释胸中那股郁郁之情,他不言不语,过了片刻,他道:“无事。你有何事要与我说?”他慢慢走下临渊台,走到锦觅面前,锦觅歪头看着他,说道:“我有时候觉得你很好懂,有时候又觉得你有好多心事。”
旭凤苦笑一声,没说什么。锦觅又道:“我方才从璇玑宫来。”他这才有了反应——即使知道他与润玉已是恩断义绝,他仍是止不住地觉得嫉妒和恼怒,且他这嫉妒是收不住的,他怒道:“你去做什么?”
锦觅见了,心里不知为何倒还有点欣喜,她说道:“我……我去看看小鱼仙倌,我听人说他娘亲去世了,我虽然没有娘亲,可是肉肉去世的时候,我也是很难过很难过的。”
旭凤想到润玉那清冷的璇玑宫,心里那股火一下子又灭了,他“嗯”了一声,却又听锦觅道:“小鱼仙倌方才问了一件事。”
“……何事?”
“他问我,他要守孝三年,可否愿意等他三年,再与他完婚。”她边说着,边观察着旭凤的神色,她不通情爱,却在人间学会了察言观色,简直是把利刃给了野蛮人,她来找旭凤,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为什么,她只是凭本能直觉行事,觉得把这件事告诉旭凤会让旭凤难过,旭凤难过,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而她之所以会这样想,还是因为在人间用情至深,而熠王伤她至深的结果。
这世上最难治的大概就是意难平。
此时看着旭凤露出心痛的神色,她才觉得微微好受了一些。她继而说道:“我说了好,会等他三年。”旭凤心痛至极,却又知道没什么立场去指责润玉,只得咬着牙道:“与我何干。”
锦觅道:“凤凰,你是不是生气了?你是生气我回了天上就不如在人间喜欢你了,是不是?可是喜欢你太难过了,我实在怕了,小鱼仙倌同我说,他会好好保护我,我愿意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