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Grand Order同人)伯爵天草/黑泥圣杯(29)
“明知道带着他们走向死亡,还是要就这么带着;无论哪一条路都令人失望,无论怎样都无法抓住什么,手握得越紧失去得就越快,到最后什么也无法留下,”他的手向爱德蒙抬起,让爱德蒙看到他手心沾的一点茶渣,“除了回忆。无止境的关于失去的回忆。足以让人畏惧‘得到’的,‘失去’的回忆。”
爱德蒙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他也终于明白,天草曾经想告诉他什么了。
——爱德蒙用另一只手擦去他唇上的水迹,捧起他的脸,“你喜欢我。”而天草看了他一会,缓慢但坚定地,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不行,无论我喜不喜欢你,我不相信你,我想安慰你但我不想你靠近我,因为只要手里有什么东西,就一定会失去的。
——“我来包容,我来拯救。你不需要爱这个世界,我来爱你就够了!”
——“我也是很认真的,说到底,我爱不爱你,和你爱不爱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啊。”
——所以不要回应我。让我一个人去做。我习惯付出,但我不习惯得到。别靠近我,爱德蒙,我什么都不想要。
——“为什么、没认出是我?”
——英灵的眼睛慢慢又亮了起来。“对不起,”他说,然后他笑了,“谢谢。”
——谢谢。
——“不是因为输而被斥为叛乱,是注定不会赢……他们是历史的反面教材,在他们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爱德蒙,有些战争,像侵略,是可以被称为‘战争’的,它有正邪、有对错、有人担责有人说‘对不起’有人缅怀烈士的——但是有一些根本就是只能被‘时代’,甚或是‘进步’——他们的死,是时代的进步!”
——我害怕,我害怕啊爱德蒙,我经历过那些,我害怕再失去什么,你看着我好不好,不要离开好不好,我真的承受不住了——
——“你还想玩多久?”
——你会在多久之后,选择离开我?
茶杯杯沿的水一点点蒸发殆尽,仇草从他身边走过,他的声音轻得只有爱德蒙一个人能听到,“你以为你说出了你的想法就够了,但他需要的,是足以让他摆脱曾经所有‘失去’的经验、相信自己还能得到什么的安全感,你的每一个表情都会扰乱他的思绪,你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下意识揣测你的想法,和他相处很累,爱德蒙,如果你真的没有做那个准备,就别再靠近他了。”
爱德蒙想抓住他,但仇草似乎有所预料。他轻松地逃开爱德蒙的手,然后望着他的眼睛,微笑道:“爱德蒙,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看到的是他,而不是我?”
像是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黑发的英灵等着他的回答,然后慢慢敛起所有的笑。
“……这样啊,”他说,“好的,我会救他的,但你就先别进屋了。”
“你来了啊。”天草并不意外地轻声道,仇草点点头,在他对面跪坐下来,黑色的长发,黑暗的世界,他更像这里的支配者,某个徘徊于过往的幽灵。
“你来做什么?”天草低声问,“还想要我的身体吗?”
“什么啊,”仇草却耸耸肩,“你说的是比较黄的那种倒确实有点……喂,我说你不会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吧?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什么另一个世界的人吧?”
——“他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天草那时对所有人这样解释。是他先说的,然后仇草才开始解释。
是他先说的,所以仇草才这样解释。
——“你想要什么?一个人,一样事?”
——他脑海里模糊地浮现出一行字句,接着是一个男子的形象;然后这一切消失了。
——“结束……求你……”
那时候,在圣杯里的时候,他想到的不是爱德蒙。
他很少希望别人拯救他。天草知道那个答案,因为不是希望别人伸手,所以就只有希望自己能救自己了。
那天他在圣杯里想到的是他自己。他自己的脸,他自己的身形,他自己的刀刃。
于是圣杯给出了它的反应——于是那一天,仇草出现了。
他想要杀死的,他想要拯救的;他想要改变却无能为力的,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天具象化,镜子里他背后的恶魔拥有了真正完全的形象,而他并不惊讶于那是他自己。
他面前这个,微笑着的黑发少年。
而那少年靠近他,腰间挂着刀。
简直就像谋划很久了,天草毫不犹豫地抽出它,不需要判断,甚至不需要战斗,直接将刀刃捅到对方体内,穿透胸口,挑飞碎肉,插入,拔出,插入,拔出,肉体变成肉酱的声音塞满了黑暗,血液溅到他脸上,冒着滚烫的热气,他反而觉得身体开始温暖,本来就是这样的,因为灵魂被分出了一部分才会徘徊沉睡,现在只要杀死他,只要吞噬掉他就——
那是他最讨厌的那部分,那是在道貌岸然的外壳下裹着的复仇的心,那是他极力压抑恨不得掐死自己来阻止的东西——
现在他终于能像这样疯狂地、不间断地攻击对方,杀死他,惩罚他,将这个自己碾碎,但他坐在对方身上将那张依旧微笑着的脸变成碎片时,他的眼泪直接砸到那堆碎肉里,他对着它干呕哀嚎但毫无意义,刀刃一次次向下把碎片变成肉泥,瞳孔放大到令人恐惧,他脸上甚至带着异样的红晕,激动还是兴奋都说不好,血沾在脸上,洒满衣服,温热得让他心生喜悦,简直没有什么能阻止这种事,把对方砍碎就好了——
他一直希望着把这个自己,这灵魂的一部分砍碎。
可他一边为了这个愿望的实现大笑,一边发现对方才是真的在笑,而他自己的笑声像极了绝望的号哭。
仇草消失了。
在黑暗中死亡,无论他之前想说什么,天草不想听,他只想杀了他,越快越好,越干脆越好,越残忍越好。
有什么关系,反正死了就消散了嘛。
他这样想着,手里的刀向下坠落,消失在黑暗里;黑暗在渐渐变化,有什么东西在周围游荡,那是一直以来在记忆深处质问着他的人们,此时他满脸鲜血地面对着这些曾发誓“死守此城者永为兄弟”的人,做好了接受质问的准备。
无所谓。
他连自己的一部分灵魂都能摆上祭台,害怕这些死人不成。
它们向他走来,岛原的人们贴近他,发出他们的声音。
“……没关系,你做得很好。”
天草愣住了。
“我很崇拜您……有一个机会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我很高兴!”
“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我们给了他们一记!”
“谢、谢谢您……请您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们不想成为您的负担,您的决定一定是对的!”
它们在他身边漂浮,一个女人的形象鲜明地浮现出来,天草睁大眼看着那一幕,衣角从空中显形,她生前一直想穿却没穿过的艳丽颜色包裹了熟悉的躯体,她笑着拥抱他,吻他的额头。
“我为你感到骄傲,”她说,“我的儿子。”
她温柔的手落在脸上时,天草才明白自己真的在哭。
“不是很明显吗,”咕哒君头都不抬地回答柳生十兵卫,“他的躯体是在岛原,由数万人的信仰凝聚的,那具躯体如果被破坏,一瞬间所有的信仰都会涌出来,那些人最真实的感受会原原本本地呈现,一切都会由他们来判决。”
“难怪他们两个的灵基分不开……真的是‘一个人’啊。啊不,我想问的是——我指仇阶的天草——”
咕哒君的笑意有些冰冷和勉强,但他还是在笑:“没办法。尺阶的想拯救人类,仇阶的就只想拯救自己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一直盯着墙角。他很希望有光能照亮那里,就像那天他希望有光照亮仇草的脸一样,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活在阳光中,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活在阳光中。
有些人,根本就是为了死亡出现的。
当仇人出现,仇恨就该出动了。仇人不是柳生十兵卫,是仇草自己;仇恨不是仇草,是天草心中一直存在的,泥潭般的黑暗世界。
那是足以汇成以岛原地狱命名的宝具的黑暗,他就像流沙中的人,越挣扎就越下陷,抓住另一个人也于事无补,如果不战胜自己,那就不可能真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