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同人)[白玉堂]风吹衣(52)
颜查散问道:“不知扈夫人的娘家却在何处?”
唐氏与他道了,颜查散一听,竟也是在淮南,他道:“下官听闻,此地也受灾甚重。大娘不若先修书一封,寄去了,问了情状,再去也不迟。”
唐氏道:“奴家却是个不识字的,还烦请陆姑娘代劳。”陆采莼也就随她前去了。
见陆采莼走远,颜查散并未赶紧去唤来衙役,而是独身一人在庭院中踱了许久的步子,眉渐渐拧起。
陆采莼问他的话实在令他为难。其实当她问到如何处置张方二人时,他心中已隐隐有了犹豫,但碍于陆采莼先前实在问得急,他不得不依律法答了,但愈答,他心中愈慌。
虽然他口中对陆采莼许诺,说是要将张方二人捉拿归案,但无论如何,此举必定惊动县中无数人,到时候人心惶惶,不是好收拾的。
再者,他曾去堤坝处查勘过,得知了堤坝倾塌是因为首次修缮时偷工减料,由此可想扈泰平的贪墨苛刻。他素来最恨的莫过于此类人,心中已早将扈泰平视作蠹虫,目前情状却是逼迫他去捉拿为民除害的壮士,颜查散心中并不情愿。
又琢磨了许久,颜查散终于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他唤来衙役,将捉拿张卓、方源的命令传达了下去。听闻此令的衙役一一变了脸色。颜查散却似视而不见。
那头,陆采莼替唐氏写完了书信,正要出去寻信使将信寄出,但却被唐氏拦住,唐氏道:“陆姑娘,奴家曾趁夜色回府中拾了两件夫人的旧物,想与这信一同寄出,只是藏得深,如今要翻找一阵,姑娘若无事,便上前厅去助颜相公一臂之力罢。”
陆采莼虽觉她这话似有些不对劲,毕竟夫人旧物便是藏住了,也是时时挂念,决计不似她所言的还须翻找,唐氏此言仿佛故意支走自己,但她心中深信唐氏,也就没有追问,而是向她告辞,去了前堂。
还未进前堂,隔着屏风,陆采莼便听见有衙役向颜查散禀告:“大人,卑职等前去捉拿张方二厮时,不料二人失了踪迹,处处都寻不到,听那屋后老翁讲,二人似有遇上了急事,匆匆出去了,也不知去往了甚么方向。”
陆采莼心忖:我分明与颜公子讲过,衙役也曾去官邸中盗过物什,颜公子怎还遣这些人前去捉拿张卓、方源?
那前堂颜查散道:“既然如此,遣两个人在他们门口守住了,待他们回来,再行抓捕。”
陆采莼听了这话,才隐约知道了颜查散的打算。颜查散是多么聪颖精明的人,怎会不知这几个衙役可能将捉拿之事告知了张方二人,又怎会不知此时二人已然逃远,再派人蹲守门前,根本无济于事?他原来根本没有追捕二人归案的打算。
陆采莼立在屏风后,手脚冰凉。她想起一些往事,想起那卧倒在泥泞里的面孔,血淌进污水里。她心想,在律法之外,这世间或许还有着另一种法则,无论是包大人、颜公子,还是师叔,五哥,甚至自己,都在不自觉地成为这种法则的拥趸。
疲惫从骨子里泛出来,她默默转身,望回走了两步,远远见了唐氏住的厢房屏上的门——她已无心去细想为何唐氏翻找东西须屏上门了找。
陆采莼从后门走了出去,走到街上,远远望见白玉堂正倚着柱子,正和引车卖浆的老妪讲着话。走近了,白玉堂才觉察她来了,回头看她,正见了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禁问道:“出了何事?”
陆采摇头苦笑道:“五哥是否也觉得抓捕张卓与方源二人归案,也甚不妥当?”
白玉堂这才上前两步,走到她的身边来。他道:“方才我见一队衙役从宅中出来,望街那头去,是追捕这二人了?”
陆采莼道:“颜公子明知衙役也是同犯,却仍是问也未问,便派他们去了。”
白玉堂轻叹一口气,道:“依你之见,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只要私自报仇,便是杀了恶人,也须同等地处以极刑么?”
“我知颜公子的难处,别说将同犯一并抓尽,便是这两个起头的凶犯,他动了,也能掀起好一阵风雨。以往人们讲是官官相护,而在这里是民民相护,甚至连官也护民,法不责众。”末了,她顿了顿,道,“我也知五哥的意思是说,这世上枉屈之事甚多,若是无人行侠仗义,如师叔那般,恐怕不平之事更多些——可是……”
她终于是顿住了,眉紧拧着,贝齿轻下唇,她也不知该讲甚么,为左右为难之事下一个定论。
“你心中是替唐大娘不平,但若不是张卓与方源,那扈泰平讲不准还在县中作威作福,到时死的百姓又不知多少。”白玉堂顿了顿,道:“世间黑白哪有那么分明——在凤台县,我们毕竟是过客罢了,还是看颜公子如何处置。他若无意追捕张方二人,便随他去罢。”
秋风甚紧,愁云惨淡,两人并肩走在长街上,一时半晌都无言。慢慢地走回了临时衙门的后门,忽见唐氏手中拎着包袱,头上罩着布巾,正东张西望。陆采莼知她是怕人认出,便忙走上前,问道:“有甚么可帮大娘的么?”
唐氏见了陆采莼,先是一怔,面上为难之色一闪而过。她把手中包袱捧在陆采莼眼前,道:“又要麻烦姑娘了。奴家收拾了好了旧物,正待着来人将包袱一并寄出去。”
陆采莼道:“这却是不妨的,大娘尽管交给我便是。”
拎住了包袱,陆采莼用手微微托底了掂动,触手柔软,像是布料之类的东西。唐氏的目光也黏在包袱上,手在腹前悄悄合住了,手指互相勾住,甚是紧张的模样。陆采莼既未在意包袱里装的是甚么,也未在意唐氏闪烁的目光,她只是招呼了白玉堂,与他并肩地沿街道走下去,去寻人把包袱寄走。
夜里渐渐起了风雨声,凉意从门窗缝中沁入。陆采莼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中夜,碧桃冷得瑟缩,陡然从梦中醒来,见陆采莼还睁着眼,翻了个身,不禁探出手去摇她的肩膀。
陆采莼把身子翻回来,见碧桃醒来,便搂住她问道:“是冷么?”
碧桃颔首。陆采莼把褥子角掖好,又紧紧把她圈在怀里。两人随意讲了一些话,碧桃先是靠在她怀中,浅浅地打了一会儿盹,方睁眼对她道:“莼姊,以后俺想留在县中,在颜公子身边做个使唤丫头也行。”
陆采莼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你有打算,自然是好的,明儿我便与颜公子讲去。”
碧桃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莼姊近来又是遇上了甚么不舒心的事么?”
陆采莼顾虑她是要留在颜查散身边的,便把话简略地道:“只是唐大娘口中那两个凶犯,如今不知逃去了何方。”
碧桃想了一想,她今日下午与雨墨闲侃时,隐约听他讲了衙役前去抓捕凶犯未果而归的消息。她道:“俺近日随唐大娘上街去,偶听闻了几个泼皮聚在巷子里,谈说有县中来了一伙人,正四处招募,说是襄阳一个什么府上要招壮丁,吃住都包管,好几个人商量着要去应招。不知这两人是不是投襄阳去了。”
陆采莼一听“襄阳”二字,陡然一惊。她暗忖,襄阳某家招募壮丁,怎招到淮南来了?淮南受灾严重,故多了不少流离失所的青壮。田地荒废,他们一时找不到生计,目前听说有人招募,便是远在襄阳,也定愿前去。
不知襄阳那边到底是甚么打算——是鸿渐阁要再养一批像李桐那样的刺客么?或是私自豢养军队,都是说不准的。
她愈想愈觉此事严重,张方二人逃走都抵不上此事的零星一角。丁濛死后惨状浮现眼前,如今又是襄阳那边传出了消息,陆采莼决心将此事追查到底。
她问碧桃道:“你可还记得那日见的几个泼皮生得何等模样,我有话正要问他们。”
碧桃见她面上郁色消散,心中暗自高兴,便飞快应道:“俺几次随唐大娘上街,都瞧见了那些人。莼姊要见他们,俺明儿带你去便是。”
翌日早起,陆采莼与碧桃去巷中等那几个泼皮前来,侯了半时,却不见人来。碧桃见风紧天冷,眼见头顶上铅云又聚,是下秋雨的天气了,不禁急得直跺脚,道:“前几日俺还见得他们,怎今儿一个都不见了踪影?”
陆采莼劝她莫急,在临近的茶饮铺子上问了伙计,伙计道:“昨儿便不见他们来了——颜相公不知为何派人来抓捕张卓和方源那俩人,吓得这一众人也散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