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同人)[白玉堂]风吹衣(41)
李杨从未来过曾记茶坊,楼里的伙计都不识得他,他也就不加遮掩地走了进去。在楼里叫了一碗茶,他坐在桌边慢悠悠地喝,眼光却在望四方瞥动。此时,楼上下来个伙计打扮的人,望李杨道:“有位客人请你上楼去。”
李杨闻言,拎起包袱随他上楼去。伙计推开一扇门,引李杨进到雅间当中。李杨四周打量,首先见的便是那一面锦屏,在窗前围住了,借着窗外的日光,那屏上映出一道人影,有人正坐在圈椅当中,翘高了腿,搁在窗框上。锦屏另一边,也搁了一把圈椅,伙计指了指圈椅,对李杨道:“你坐到那上面去。”
李杨见屋中有人,双股禁不住便战栗起来。他哆哆嗦嗦地走上前,把圈椅上下前后地摸过了,确定没有甚么异样,才小心翼翼地坐住了半边椅面。
伙计对锦屏内的那人作揖道:“阁主,属下先退下了。”
锦屏中的人扬了扬手,那伙计便恭敬地屏门出去了。李杨忍不住拗过头后望,却听得锦屏内的人道:“知道小爷为何要来曾记茶楼么?”
李杨摇了摇头,又发觉自己摇头对方看不见,便应了一声:“小人不知。”
锦屏内的人笑道:“因这曾记茶楼的对街的窗户大,雅间的屏风长。”
李杨这才把目光看向窗外,正见了熙熙攘攘的长街,却也不知这被称作阁主的人是怀了甚么心思。忽然,他瞪大了双眼——那长街上赫然出现了一人,待他定睛看去,确实不会错的,那是开封府供职的展昭。
“来得挺快。”阁主轻笑了一声,“瞧见没有,那是开封府的展昭——展护卫。你该是见过的。”
李杨唯唯诺诺应了两声。又听阁主道:“你可知,小爷为甚么挑中了他?”
李杨应道:“小人……不知。”
阁主道:“李桐死时,是小爷去送的他。小爷问他想要谁陪他一起下去,他说的是——展昭。小爷虽然不知他和展昭恩怨的详细,但也隐约能猜到。展昭此人,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人氏,从小习武,多少都是个粗人。后来不知怎遇上了包龙图,得了他的赏识,一封奏章送进阊阖中去,圣旨颁下来,进宫献艺,也就是在屋檐上走了两步,被那没见识的皇帝老儿赐了个‘御猫’的名号,从此封了四品带刀护卫,当真是风光无限。后来跟随包龙图在开封府供职,想来也不过是鹰犬一类的人物。搁在李桐眼中,便是个不折不扣的酷吏——罢了,酷吏也谈不上,只是个会武的庸人,酷吏那些稀奇手段,他见不着也学不来。但李桐仍是在他手下吃了不少苦头,人都是血肉做的,谁能不知痛?提起恨的人,首当其冲便是这个展昭。”
阁主顿了顿,笑了一声,道:“他的讨厌——便讨厌在太卖力了,服侍包龙图卖力,供奉皇帝老儿卖力。看着刚正,不过都是些封妻荫子的心思,小爷见他这号人,也见得不少,习以为常了。如今是他背运,撞到了刀尖儿上。要怪,只能怪老天。”
阁主又笑了一声,似乎望嘴中抛了甚么东西,津津有味地吮起来。末了,他含糊道:“不过经此一事,他死不了——说不准沾了死了婆娘的喜气,还升官发财了。升官发财,娇妻美妾又怎会少?小爷原是辜负了李桐,给他送新老婆来了。”
李杨听他话里意思,似乎是对展昭的妻子下了毒手。他心知肚明坐在自己旁侧,却见不着面目的是一个真正的亡命之徒,这样想着,李杨手脚只打起颤来。但仍是忧心自己性命,他只得硬着头皮,壮着胆子问那阁主道:“老爷,小人甚么都不晓得,只听您老的话来了这儿,到时候……到时候……”
阁主听了,不耐烦道:“你这狗才!若是李桐死前说最恨你,小爷也把你大卸八块了,一块块钉在城门上!罗唣甚么?自有马车在东城门外侯着你——看完了这场好戏,你想去哪便去哪儿,若是叫小爷再见到你,便命人把你剁碎了喂狗。”
李杨被他这么一唬,顿时噤若寒蝉,一声不吭了。
那楼下的展昭似乎捧着一个方正形状的物什,李杨探脖看了几次,才心中确定那是一只黑色的匣子。他见那展昭捧着匣子,叩了叩,又放到耳边去听,再翻来覆去地瞧了,却迟迟不肯打开。
阁主显然也瞧见了这一幕,不禁放声笑了两声,问道:“你猜这展昭可有胆子开小爷赠他的这个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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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白二人听公差大叫不好,心中双双一惊,忙问公差情状。公差道:“俺听人说,安远门外的林子里,出了好凶一桩人命案!”
陆采莼与白玉堂对望一眼,心中隐隐都有不安,忙跟着公差一同望城门外奔去。走了不多时,便见一片平林,前头还有许多人,都朝林中隐没去了。
刚进林中,先嗅到的不是草木云雾,而是再浓重不过的血腥之气。那前头聚了一圈人,有人嚷着报官,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捂嘴望一旁闪开去,有人匆匆折返,说是要告知开封府。
陆采莼与白玉堂拨开人群,挤到众人之前。
第一眼,见的是被划开的血淋淋的腹腔,里面已被掏为一空;第二眼见的是地上零落的五脏六腑,青紫绛红之色,压得杂草伏倒几片;第三眼见的是白花花的躯干与垂下的头颅,蓬乱青丝上犹挂着珠钗。
开膛剖腹的尸体四肢大张地被绑在一株合抱不住的槐树上,那树下草木上都淋漓着血迹。
树干上书着一行字:鸿渐阁复李桐之雠于此。
陆采莼见了,不禁捂住嘴干呕了一声。白玉堂忙上前一步,遮住陆采莼的眼光。
身后传来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你莫拦住我,你去挡住围观的人。”
白玉堂了然,侧开身子,立着背对尸身,望众人道:“此案关系重大,我二人受开封府之托,来理会此案,还请诸位散开离去,以免毁坏证物。”
众人听得,大多生了去意,只有寥寥数人还一步一回望。
陆采莼走上前,把颤巍巍的手去拨开尸身垂挡在面前的发丝。底下出露一张死青色的脸,眼不曾瞑,陆采莼仿佛能从那眼珠上泛的光里看见自己的脸。
整个人仿佛被提在冰窖中,从头到脚,到指尖到发梢,都在战抖,摇震得牙齿都咯咯直响。自己的声音听在耳中却觉得格外远,陆采莼道:“是丁姊姊。”
白玉堂不曾回身,但那背影明显一僵,却又丧气般地松懈下来。
陆采莼从靴中掣出短刀鱼影,划断绑住尸体手脚的绳索,把尸体慢慢搬放到草木上,又褪下身上外袍,覆在尸体身上。她轻声道:“五哥,你来瞧她最后一眼罢。”
白玉堂却仍静立着不动,半晌,叹一声:“罢了,不瞧了。”
陆采莼蹲在尸身前发了一阵呆,忽掩面低泣起来。她一面哭,一面反复地说:“五哥,你说这是甚么道理……是甚么道理?”
林子里仿佛连鸟声也听不见了,只听得见陆采莼抑在喉咙中的哭声,一声声,像是不合时节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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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忽爆出一声巨响,震得街上一片惊呼尖叫之声,原先放匣子的地方腾起一片烟雾,周遭百姓四散逃窜,而那展昭却呆立在街道当中,仿佛失掉了魂魄的模样。
李杨听见阁主噗地一声吐出了甚么东西,颇为畅快地道:“这匣子真会炸开——姊姊诚不我欺。”
李杨不敢应声,却见隐约见阁主站起身来,窸窸窣窣似是拍了拍衣裾。他对李杨笑道:“狗才!赶紧逃罢!若是半个时辰后,你还在汴京城内,那你这条性命,也是你自己不要了,怨不得咱们。”
李杨被唬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忙弓腰缩头地奔下茶楼,望东城门去了。经过离展昭一丈远的地方时,李杨忽觉脚下踩上软物。抬脚看时,发觉是似是一块碎肉,血迸在鞋底,好似绣的一朵殷红的山花。他只觉寒毛直竖,匆忙把头一低,窜进人群里,投东城门外去了。
开封府众官差寻到展昭时,只见街上已不见多少行人了,而展昭正默不作声地正在捡拾街上的碎木,他身旁已堆了半尺高的碎木了。待他抬起脸时,只见他面上伤痕累累,似是给无数刀剑划过面皮一般,再向下见他的手,那上头也是血迹斑斑,令人心惊。
只有王朝走上前来,想要搀扶他,却给他推开:“要帮忙,便帮展某拾这些碎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