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重生]+番外(210)
多年后的一天,兰贺在盯着笑得肆意的兰希彦看时才忽然明白,冷懿生不是在羡慕小乞丐,只是在羡慕小乞丐生为男人。
生为女人,要随性而为很难,世间很难再出第二个兰希彦。但生为男人,即便是一无所有的乞丐,他也能轻易逍遥自在。
罗彩衣固然没有给冷懿生桎梏,但她生为女人,她走出家门,外面处处是她逃不掉躲不开的桎梏。
可他还是没有去找冷懿生,因为他以为比起他,比起皇宫,出了罗彩衣、罗延之和罗机这样随心所欲之人的罗家必然更容得下冷懿生的,他甚至可笑地想过罗韶会辞去官职带冷懿生游山玩水去。
再想起这回事,兰贺心里坦荡多了,不比当时觉得自己办不到,现在他肯定自己有能力带冷懿生东南西北到处去——帝后四处巡幸,也是在体察民情。
三人在寒风里烤火至半夜,迎来子时,冷懿生愈发精神,一点不困乏,仍然不想睡觉。
“陛下、表兄,新年了。”
罗机笑着回以祝福,心中微微窘迫——尽管冷懿生贵为皇后,也是他的表妹,表兄给表妹红封,臣子给皇后贺礼,都是理所应当的,奈何在外打仗,他身上分文没有——从来没有这么穷过。
好在兰贺也是两袖清风。
然而,罗机眼睁睁看着兰贺叫了一声,“冷懿生。”
冷懿生笑着偏过头去,“陛下?”
兰贺微微倾身,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她唇间轻轻一吻。
非礼勿视,罗机立刻垂下眸看茶具,下意识清清嗓子。
冷懿生一张脸红得宛如春日海棠,好在兰贺没有贪恋,只是轻浅一吻便放开她,又在她耳畔低语:“祝皇后新年财运亨通,心想事成。”
冷懿生不自觉笑靥如花,捧着滚烫的脸颊,抿了一下红唇,像在细细回味,怕兰贺留下的余温和触觉转瞬被风吹散。
罗机幽幽道:“天色不早,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是早些休息吧,天亮还要赶路。”
冷懿生舍不得,忙摇摇头,“我还不想睡觉。”
她太喜欢此时寂静的天地与黑夜,喜欢眼前的烈焰与周遭的白雪,还喜欢罗机讲的趣事,她不舍得丢下这一切钻进被窝。
她为此想出歪理,“新年伊始,要是在睡梦里度过,接下来一整年都会没精神的。”
罗机哭笑不得,看向兰贺,兰贺如他所料,对冷懿生很迁就。
兰贺摸着冷懿生的脑袋纵容道:“那就听皇后的。”
罗机只能奉陪到底。
“表兄,你再说说以前的游历好不好?”
“好。”
三人闲聊至天亮,熄火再启程。
拥抱
与滕州的惨烈相比,北珑一片祥和,处处生机,街上张灯结彩,戏台下人头攒动,百姓们既庆新年又庆胜仗。
冷懿生骑着马走在罗机和兰贺之间,三匹马行在车队最前头。
看着北珑的新年景致,兰贺和冷懿生都有些意外。
冷懿生小声道:“表兄,这儿看起来不像打过仗。”
罗机道:“这儿是开门迎敌,北珑刺史投降得快,因此图尔虞氏并未下令在此大肆屠杀,图尔军进城以后只加重徭役赋税,压得百姓喘不过气罢了。说起来这位刺史大人,我走之前他是被抓了,还一直高呼自己就是死也死得其所,也不知大将军他们怎么处置他。”
兰贺道:“我记得北珑刺史是柳家门生。”
是柳家人就不算投降,只是通敌卖国罢了。
罗机道:“是,南宫阿荣,他曾在柳广湘大将军麾下效力。”
兰贺呢喃道:“柳广湘……”
柳广湘在当年图尔入侵时牺牲,若是他的部下,今时今日却与图尔合谋……想着,兰贺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你确定他曾是柳广湘的部下?”
罗机道:“是。当年在北珑,我与他一道喝过酒,谈过遗书,也算是旧识了。”
冷懿生低声问:“遗书?”
罗机笑道:“上战场的将士都会写遗书,不幸战亡时才有遗言告家。”
冷懿生惶然点点头,又问:“表兄也写过?”
罗机摇摇头,“我没写过。当年临行前,有什么话都和母亲亲口说了,便真回不来,也再无心愿。这一回,也亲口说了。”
换言之,他一直都做了最坏的打算,生死看淡,无怨无悔。
“不过话说回来,南宫刺史人是窝囊了点,但他还算正直,人缘不错,当了刺史的这几年,北珑百姓对他并无怨言,还都口口称赞他是个好官。”
不知是不是勾起当年唏嘘事,罗机忍不住替故人说句好话,这些年他出入边关,对战后弃武从文,爬到刺史之位的故人多少都有耳闻,他觉得他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车队抵达大营时,天色昏暗,绵延数十里的营帐星火点点,温暖的柔光将天际缓缓飘下的细雪也染得黄橙橙一片,宛如闪烁的金箔。
得知帝后驾到,刘怀棠等人都亲自到大营外接驾。
如罗机所言,每个人都健在。
再次见到每一张熟悉的面孔,冷懿生感到温暖且幸福,在众目睽睽之下,忘乎所以地抱住另一位表兄罗延之。
在场众人都暗暗捏一把冷汗,眼角余光不自在地瞟着天子的脸色。
昏黄的光芒中,天子神情淡然,看来是对皇后朝表兄投怀送抱一事没有一丁点不悦不喜,胸怀甚是宽广。
但冷懿生敏感,一离开罗延之的怀抱,她便感觉昏暗氛围下的异样目光,当即察觉自己失态,挪了几步回到兰贺身边。
罗延之被她抱了一下,虽然意外,但也没多想,此刻见状,他不禁担忧地看着她,希望皇帝不要多想才是。
这时,所有人都亲耳听到兰贺开口——
“还想抱谁?”低沉的声音淡得叫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众人霎时倒抽一口凉气,噤若寒蝉。
刘怀棠眼珠子一转,灵机一动戳了戳旁边的柳昭星,使了个眼色。
意为:“你是皇帝表兄,你去抱他一下,便显得皇后抱表兄情有可原,不值得大惊小怪。”
柳昭星微微眯起眼,眼中煞是疑惑。
他没领会到刘怀棠的意思。
冷懿生迟疑地望一眼兰贺,摇了摇头。
兰贺抬起手,在众人一惊一乍提心吊胆的目光里,轻轻拍了拍冷懿生的脑袋。
他用只有两人听得进的声音道:“想就去,不必理会他们。”
冷懿生受到了鼓舞般,深深地看着兰贺,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她又上前两步,一脸欣然地抱住刘怀棠。
纤细的身子一扑上来,刘怀棠当即一僵,脑海里一声轰隆巨响,接着电闪雷鸣,风起云涌,狂风猛地卷起他在惊涛骇浪中浮浮沉沉,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大有要他魂飞魄散之势。
“大将军,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冷懿生轻声说完,舒心一笑,回到兰贺身边。
怀里蓦地一空,像有什么被挖去,又如大火过境,光秃秃地刮着凛冽的风。
刘怀棠下意识地扯起嘴角,无措呆笑,在他破天荒不知道怎么按下即将被泄露的秘密时,柳昭实帮了他一把。
柳昭实笑嘻嘻道:“皇后娘娘,我也要抱。”
他话音刚落,柳昭星抬手,面无表情往他脑袋上一拍,引得众人一笑,氛围变得轻快起来。
……
刘怀棠是个及时行乐的人,打下北珑后,军中一切事务和重整北珑的政务都压在罗延之和柳昭星等人身上,他只管当甩手掌柜,命人备下好酒腌肉,算好日子就等兰贺来了拉他饮酒,毕竟大过年的。
将帝后迎进大帐中,刘怀棠立刻命人备宴,放话道:“今夜不醉不归!”
柳昭实起哄道:“醉了也不归!”
兰贺本还想谈正事,问北珑刺史的情况,见状只好把这心思暂放一边。
众人入席,好酒好菜悉数呈上。
兰贺侧首看向冷懿生,“累吗?累了吃点东西再去休息。”
冷懿生精神奕奕,兴致盎然,“我不累。”
她见识过战争的残酷,能在战时和所有熟悉的人坐在一起喝酒吃肉,是天大的幸运,她自是不想错过这个热闹的时刻。
兰贺将她鬓边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然后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掐一把,这才摆着一张不悲不喜的脸色去应付他的臣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