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重生]+番外(206)
“只是他没料到,罪臣也没料到,柳家的叛变会失败。昭汉带兵回到安西时,罪臣还以为,柳家已经在反咬虞氏。”
“为何会没料到?”
柳温卿眸光复杂。
罗延之含笑道:“陛下此前罢官频繁,朝中官员紧缺,又下招贤令,如此一来朝野议论纷纷,人心惶惶,自是会慢慢相信那句话——大晋无人,必将亡。”
柳温卿道:“是,何况除了柳家,陛下身边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将才,唯一一个,据说已过而立之年,但从未有名,图尔那边都没把他当回事。更重要的是……”
他看向柳昭盛和柳昭星,不必说也已像是说了。
谁都不会料到,身为人子,却不随父造反,反倒大义灭亲。
没有人能料到,没有人。
更无人能料到,兰贺竟不对乱臣贼子诛尽九族,赶尽杀绝,反倒任他们依旧兵权在握。
“今日若非亲眼见到陛下,罪臣什么也不相信。”
正因如此,柳昭汉也是解释得烦了,一气之下干脆叫柳昭盛带他来滕州,要是兰贺不在滕州,那就回京城去,总之一定要让他见兰贺。
这一路上,柳温卿也是提防着柳昭盛,父亲的死令他再不相信任何一个姓柳的。
柳昭星若有所思,瞟一眼罗延之,“这就是你让罗侍郎也来的原因?你连我们都不相信?”
柳温卿直白道:“没错。”
兰贺似是听懂了罗延之也来此的原因,讶异道:“那你怎么就相信罗侍郎?”
柳温卿道:“因为罪臣知道,曾经的罗中军与柳家有仇,谁都会替柳家卖命,唯独罗延之和罗机不会。”
罗延之移开目光,但兰贺盯着他的眼神极其令人不自在。
“原来如此。”兰贺意味深长道。
罗延之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他心头五味杂陈地凝视虚空,耳边别人再说什么,他都没细听。
柳温卿已确信柳家该死的人都死了,他也不再敌视这些同辈的兄弟。
兰贺不和他计较,柳枫是忠臣,他的死令人心痛,柳温卿也只是想替父报仇而已。
何况柳温卿还有本事戴罪立功,在图尔发觉他的异心之前,他说:“罪臣定协助大将军收复北珑。”
北珑城是个棘手的问题,兰贺让他们回去找刘怀棠商议。
罗延之被留下来。
屏退水心后,兰贺似笑非笑地询问:“表兄用膳了么?”
冷懿生起身走过来,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看着罗延之。
罗家和另一外戚卢家有仇,从师生到反目的过程,这她都知道。
但和柳家有仇,这真是前所未闻。
罗延之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无奈叹息一声,道:“其实臣与柳家也不算有仇如此言重,只是有些过节罢了。”
冷懿生呆呆地问:“什么过节呀?”
罗延之道:“是当年北珑纷乱的事。我们随柳广泰赴北,后来他让我们带五百人的小队去一个镇里搜查,谁想我们走错路,碰上右贤王虞密的一支部下,有千来人,交战以后我方五百人惨胜,仅剩两百人。我们回营以后,柳广泰不认我们立了功,反倒要我们为那死去的三百人负责,当即要将我们军法处置。
“是柳副都护的父亲,当时任前锋将军的柳枫保下我们。后来他和我们说,还好我们走错路,因为那个镇,是图尔的主力所在,我们五百人去了,必然是有去无回。”
冷懿生不禁掩口,眸中一阵惧怕。
“再后来,我们立的功都被柳广泰记在一个叫岑扬的无名小卒头上,此人后来一路高升成为禁卫军八大校尉之一。”
冷懿生脱口而出,“太过分了!”
兰贺心情复杂,“确实过分。”
罗延之浅笑,“横竖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只是没想到,柳大都护仍记得,甚至说与柳副都护知。”
罗延之猜得没错,柳枫拿他们愤而辞官的事教导自己的儿子,什么叫骨气?罗延之和罗机这就叫骨气。
用过早膳后,兰贺将柳昭盛召来谈话,问些安西的战况,最后问到柳温卿。
兰贺神色平静地问:“他可以信,是么?”
柳昭盛能感受到兰贺的认真,他凛然道:“是。”
兰贺点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真心希望,刘怀棠不会再被坑,能打个漂亮利索的胜仗出来。
懿生
为让兰贺放心,柳昭盛将战乱后第一次见柳温卿,以及寻找他并解释一切的情况都说与兰贺知晓。
“正如罗侍郎所言,陛下曾经的举动都令人捉摸不透,因此只得听风便是雨。柳大都护死后,副都护还被追杀,以至于现在他连我们也不相信。”
兰贺沉吟着问:“二表兄,副都护可曾问你,你想报杀父之仇么?”
柳昭盛眸光沉凝,悲哀道:“陛下明鉴,他是如此问过。”
“你是怎么回答他?”
“柳广南是咎由自取,我不能为了他自寻死路,令母亲孤苦无依。”柳昭盛一鼓作气说完,微微自嘲道,“副都护有一个刚正不阿、待人真诚的父亲,父母感情和睦,家中幸福,他无法理解我和昭瑞作出的选择。”
兰贺一眨眼,听柳昭盛几乎动情了道:“我告诉他,如果我的父亲像他的一样,虽死犹荣,我何尝不想做个孝子。
“可他还是不相信,他说就算我们不是孝子,太后是孝女,有太后在,太后不可能让自己的父亲和弟弟都被送上绞刑架。
“我和大哥都没力气解释了。”
只能把人拎过来,让他眼见为实。
兰贺觉得柳温卿看得还挺透彻,太后确实是孝女,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碰巧太上皇还是一个多情念情的人,心胸比之以往的帝王都算宽广许多,对外戚一再放任,睁只眼闭只眼的功力深厚,最擅长睁只眼闭只眼,奈何柳继德贪得无厌。
翌日,柳昭盛启程回安西,柳温卿和刘怀棠一众人密谋收复北珑的计划,之后他也往西走,按计划绕大半圈再回北珑去做内应。
刘怀棠开始安排各部做准备,不必兰贺提醒,他也留了一手。他挑了罗机、钱同财和两个禁卫军校尉带三万精兵留作后备。
大战在即,这一次,刘怀棠特地找兰贺,摆了脸色讲清楚不准他跟。
兰贺点了头。
水心为即将开战的消息感到兴奋,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但知道兰贺不上阵,冷懿生不跟着,她有些棘手。
她找冷懿生直言道:“皇后娘娘,奴婢想去参战,你想个办法。”
冷懿生知道她上了战场人就不一样了,也知道那样的她是快乐的,可到底刀剑无眼,战火无情,她不舍得她去冒险。
“水心啊,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水心睨着她,知道她想耍花招。“丢下你?这话从何说起?你有没有我在,都无所谓。”
“怎么可能无所谓?我已经习惯你在我身边了,要是再也看不见你,我……”
冷懿生忽地哽咽,泪水跟着流下。
水心打心眼里佩服她的这个本事,但她是铁石心肠的人,眼泪对她没用。她坚定道:“如果我不幸死了,你也可以再习惯没有我在身边的日子。”
冷懿生呆了,“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啊……”
“是你先说的。”
“难道你就一定要去吗?”
“是。”
“你只是想去杀人,如果以后没有仗打了,不能像这样随便杀人了,你怎么办?”
“就和在此之前一样,忍着。”
“怎么可能忍一辈子?”
“奴婢能。”
顿了顿,水心补充道:“实在不行,你给奴婢通个关系,让奴婢时不时去当个酷吏、刽子手都可以。还没进宫的时候,信王有时带我们去看斩首,当时我就想当刽子手了,刀起头颅落,还会在台上滚几圈。我很喜欢。”
冷懿生要被她气死了,她宁愿她自告奋勇去打仗,是为了追名逐利,说出来都格外高尚好听,可她偏偏只是要去杀人,目中无尘,纯粹至极。
但她无力留下水心,她也不忍心看到她被留下而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会跟陛下说说的……”
“谢谢皇后娘娘。”
当天,冷懿生就和兰贺提起。
兰贺是个胸怀宽广的人,有人要给自己卖命,他一向来者不拒,何况水心已原形毕露,带她来,兰贺也料得到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