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重生]+番外(207)
他道:“她想去,就随她去。”
冷懿生低声问:“她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兰贺摸摸冷懿生的后脑勺,道:“这是她自己要走的路,她不后悔,你只需要成全她就好。”
之后,连寻雨和寻寒也自告奋勇。冷懿生兀自失落半天,泪水在眼里打转,但还是去找人给她们准备合身的软甲。
几日后,大军启程,营帐收了七七八八,几乎是倾巢出动。
水心三人被安排在罗延之旗下,罗延之是此战的前锋,意味她们将冲在最前头,直面敌军主力,这个结果她们甚是满意。
冷懿生竭力忍着才没在送行时哭出来,辞别时也没什么话可说,她们那么高兴,她不想扫她们的兴,最终只说一句,“你们要平安回来啊,只有你们会为我操心了。”
滕州城里,此前在图尔攻城时幸存的百姓都逃到别处去,仅剩朝廷大军在此驻扎,如今一下走了九成人,整个城十室九空,荒芜人烟。
冷懿生有了一个习惯,喜欢爬到驿站的屋顶上,一边扫雪一边放眼望去,天地间空旷寂静,大雪覆盖整片土地,随着时间流逝,一些本就在战火里备受摧残的旧屋终究也被雪压垮。
冷懿生见过几回坍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土地里钻出来,但很快平静,在她的眼眸中,世间万物都静止不动。
兰贺有时会到屋顶上来陪冷懿生,在底下没有人走动时,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耳边刮来的都是无尽的寂静之声,令人心中犹如远处一无所有的荒原,仅仅有萧瑟的风,冰冷的雪。
“阿贺哥哥,那个时候的仗,打赢了吗?”
“赢了。”
冷懿生像是得到慰藉,抿唇欣慰地笑着。
大风呼啸着从耳边吹过,带来过往的蛛丝马迹,使冷懿生心弦一动,迟疑地望向兰贺。
兰贺淡淡地看着她,“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来,你也成亲了……”冷懿生有些恍惚,“我占有了别人的命运……”
兰贺听她如此嘀咕,哭笑不得地抚摸她的脑袋,她的发丝都是冷的。
“怎么这么说?”
“那个时候,应该像现在这样,但站在你身边的,是太子妃……还有太子良娣。”
“你怎么知道?”兰贺估摸着她嫁给罗韶之后就被关在一方宅院里,应该是不谙世事,怎么会知道他有过太子妃,还有……两个太子良娣。
“太子大婚不是小事,我当然知道了。”
“你既然知道,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冷懿生摇摇头,乖乖据实道:“什么也没想,太子对我来说,是好远好远的人,远得都不像人,像是天上的神。”
闻言,兰贺自嘲似的轻笑一声,将她搂紧,低声惘然道:“哪有神会丢下他最爱的姑娘?”
冷懿生心中一阵悸动,泪流直下。
“你知道为什么四哥抓了你,先到那里去的是刘怀棠吗?”
冷懿生摇着头。
“因为我知道四哥会说什么,我不敢听他说那些话——过去的十年里,我一直都会去罗家附近,希望能再看你一眼,一次又一次,始终没放下,也始终不敢再接近你。可正因我这样觊觎着你,四哥才会注意到你,心怀不轨地伤害你。冷懿生,上辈子是我害了你。直到这辈子,四哥又想对你下手,我也没胆量去听他实话实说。”
“为什么……你不跟我说话……”
冷懿生清楚地知道,在那个时候,就算阿贺哥哥只是阿贺哥哥,只是个小乞丐,只要他再出现,她一定要跟他走,去哪里都好,当乞丐也好,她想跟他走。
“你的父母葬身北珑,一切都是因为朝廷没有及时出兵。我是太子,但我什么也做不了。”他在内心深处怨恨当时无能为力的自己,也恐惧被年幼的冷懿生质问,为此甚至做过几回噩梦,梦里冷懿生大哭,逼问他,向他索要父母——
“太子殿下,你还我爹娘啊,我爹不要保家卫国了,你还我爹娘啊……”
“呜呜呜呜……”
兰贺将冷懿生搂得更紧,“你和罗韶成亲后,我还在竭力忘记你,自以为你会过得很好,心安理得地忘记你,却没想已经害了你。”
冷懿生呜咽着连连摇头,什么都说不上来,但她知道,不想看兰贺愧疚,不想他把她的痛苦都归咎在自己头上。
“我是成了亲,但有名无实。”
兰贺对那三个姑娘没有任何念头,都在成亲后见了第一回,但两两相顾无言,她们也都畏惧他,看他的眼神充满惊恐,仿佛下一刻不是他要病死就是他要赐死她们。
“她们很怕我,所以我过我的,她们过她们的,井水不犯河水。后来,宫里出了点事,我让她们假死,送她们出宫,给她们置办了房屋田产,黄金万两,让她们改名换姓,以后要怎么过都随她们自己。”
兰贺轻轻抬起冷懿生泪痕交纵的脸庞,指腹传来细腻的、冰凉的、湿润的触觉,像在冰川里捞起一块腻白的美玉。
他认真地看着她泛红的泪眼,不紧不慢道:“冷懿生,你没有占有谁的命运,明白吗?”
冷懿生哭着点了点头,兰贺用指腹拭去她的泪。
“你倒是比小时候更会哭了。”
这些年,离开了母亲的冷懿生,当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即使她生性坚韧,仍然会笑,会生气,但更多时候,她总是卑微怯懦。
此时此刻,听着兰贺这句话,冷懿生的不安从四面八方涌进身体里,抽噎着轻轻颤抖。
“陛下,我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我也不知道……你爱的我是什么样子……”
她控制不住地流泪,越不敢哭越不想哭越是要哭。
“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知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你愿意待在我身边,是我的荣幸。”
兰贺一遍又一遍轻轻抹去她的泪水,声音又低又轻,温柔得小心翼翼,宛如正捧着一尊琉璃,轻易怕摔了。
“冷懿生,之前我都没有和你说清楚,但从这一刻起你记住,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担惊受怕,永远不用谨小慎微,明白吗?”
冷懿生哭得稀里哗啦,一个劲点着头,蓦地抽噎道:“那你……你喊我,连名带姓,像在喊犯人一样……”
兰贺莞尔一笑,若有所思道:“我以前一直这么叫你,都习惯了。你想我叫你什么?”
冷懿生吸吸气,认真道:“懿生。”
也就比冷懿生少了一个冷字。
兰贺在心里念了一遍,感觉没有直接喊冷懿生来得自然而然,但怎么叫都不过是个称呼。
在冷懿生被泪水涤荡过的清亮的眼眸中,兰贺吐出“懿生”两个字,乍听之下平平淡淡,细听有丝迟疑,还有丝暧昧,显然没有喊“冷懿生”三个字时的抑扬顿挫,理直气壮,光明磊落。
冷懿生也不是会恃宠而骄的人,她平息了一下哭意,道:“你还是连名带姓喊吧。”
兰贺笑了,“为什么?”顿了顿,“懿生?”
再听一遍,自己的名,兰贺低沉的嗓音,和着微微上扬的语调,冷懿生莫名脸红,目光如闪电般游移,“还、还是喊冷懿生吧。”
偏偏兰贺不依不饶,“为什么?懿生?”
冷懿生冻得泛白的小脸倏地飞起大片红霞,连两只耳朵都透着血色。
“不、不要叫了,叫冷懿生就好了,冷懿生!”
她急了,兰贺摸着她的脑袋安抚道:“好,冷懿生。”
他看明白了,“懿生”两个字,可以等晚上再叫。
闲聊
闲来无事,冷懿生喜欢缠着兰贺,问他小时候的事。
兰贺也不记得多少,挑些印象深刻的说给她听,冷懿生有时便受到指引般想起许多细枝末节,为此悲伤又愉悦。
“当年你为什么要扮成乞丐?”
“我第一回出宫,是玉娇带我出去,她把自己弄成乞丐,我也就只能是乞丐了。”
“没有人知道吗?”
“没有。”
冷懿生下意识觉得兰贺真的是命大,回回都一个人从皇宫跑到她家,居然没出过事,光是想想,她头皮都麻了。
“你小时候都不怕出事吗?万一碰上人贩子可怎么办呀?”
兰贺没有惧怕过,坦然道:“我有刘怀棠,每次我去你家的时候,他都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