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和离后+番外(11)
“快滚快滚,别在这杵着,”石铭瞬间没了训诫下人的心思,散退了婢女,朝季怀旬迎了上去,“长兄,你看,我今日可没敢迟!”
季怀旬朝他颌首,走近几步刚想说话,嗓子里突然冒了痒意,当即偏过头,抬手掩唇轻轻咳了一声。
头晕胸闷,季怀旬明白自己是受寒了。
昨夜陡寒,身边人的睡姿又霸道,兀自夺了床上全部的被褥,睡得那叫一个惬意。季怀旬本来只觉得胸闷,又回想起睁眼时看到的景象,连带着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转身坐下,季怀旬阖目,指尖揉了揉眉心,随口问道:“刚刚见你呵斥婢女,可是她们做错什么事情?”
跟着季怀旬坐下,石铭悄悄抬眼,敏锐地察觉到长兄今日的面色似乎不那么好看。
这是……没睡好?
石铭下意识往主屋看了一眼,没忍住想歪了。
要是被长兄知道婢女们在说什么闲话,估计又要生气,石铭存了避讳的心思,赶忙道:“小事罢了。”
季怀旬点点头。既然是小事,他就更没心思去了解,将话头转到了正题上,“秋试分为文、武、才、辩四轮,虽然规格上比不上春闱,但少了弯弯绕绕的手段和限制,形式也更公开,”季怀旬压下身体的不适,细长的指骨摩挲过眼尾,沉静地分析道,“若是好好准备,于你是有益的。”
轻商贾的陋习自古至今,早被刻在了那些官员的骨子里,当年昕德太子在世时他们还会收敛,等郑勇帝上位后,这种风气就再也无人遏制了。
有时行事荒唐起来,甚至连考官批卷时都不看一眼其中的字句,直接按照出身的高低来评级。
规则向来是位高者定下的,寒门求学人心中不忿,却皆是敢怒不敢言。
不过,好在还有秋试。
与那些将一切都深藏在考院里的比试不同,秋试的比试台设在京安亭。
京安亭临江而建,与宫门遥遥相对。有次天子登上城门,唤人架起西洋来的玩意远望,见能将亭内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一时龙心大悦,随口说了一句“往日是出不了宫门,如今既然有这样的宝贝,朕此后便要在此观看秋试。若是遇上好的俊才,也不必等什么殿试,朕直接去见他!”
是以平日再怎么荒唐护短,那些官员也不敢在秋试上做手脚,尽量表现出自己的公正无私,希望能在帝王偶然到来时,留下个好印象。
不过谁都没见过天子真的亲临京安亭就是了。
但有顾忌就是好事,季怀旬垂下眼,淡淡道:“若是你能借这个机会拔得头筹,往后的路也就顺畅多了。”
石铭本来就是不爱学习的,眼下更不可能觉得自己是那个什么“好的俊才”,只能苦着脸道:“长兄,劳烦你为我费心斟酌,这头筹我做梦都想拔,可我实在不是那块料啊……”
别说这只是一个机会,就算把头筹捧到石铭面前,石铭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接得住。
“有我在,这事自有对策,其余的不必担心,”季怀旬随手翻了翻书页,语气稀疏平常,“只是你要辛苦一些了。”
这话实在熟悉,石铭瞬间警惕起来:“长兄不要骗我,以我的资质……真的只是辛苦一些吗?”
季怀旬看了他一眼,立刻改口,“你的话,可能比我所说的还要再辛苦些,”迟疑片刻,又补充道,“此次需要背诵的篇目居多。”
还要背书!石铭更慌张了:“长兄花了几日才将那些书目背熟的?”
“不多,三日。”
自己虽然不及长兄聪慧,但如今距离秋试还有一个月余,日日努力,总不至记不住长兄三日里能背熟的东西。石铭松了一口气,笑问:“大约有多少书目要背呢?”
“不多,”季怀旬想了一下,答道,“不过四十余本罢了。”
石铭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看着季怀旬波澜不惊的表情,石铭觉得自己如果不是眼睛出了问题,那就一定是耳朵聋了。
“别说四十余本,就算是四本,也足以要了我的命啊长兄!”石铭光是想想那个数目下的厚度,就脑子发炸,“就没有旁的法子——”实在不行就放弃吧!
石铭卖力地嚎了半天,余光一扫,却发现季怀旬并没有在听他说话,正冷冷地盯着某处,眸中冒着瘆人的寒气。
怎么了?
石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天光乍亮,门边隐隐映出一个身影。
难道有人在偷听?石铭不禁心惊胆颤。
袖口慢慢垂下,修长的指尖握上藏在其中的刀柄,锐利刀尖一寸一寸地探出衣料,季怀旬的目光显出寒芒,嗓音也是冰凉的,“谁?”
“怀君!”沈芙从门边探出脑袋,满脸是笑。
季怀旬面色微缓,袖口半露的刀光也收了回去。
想起昨晚两人同睡一张床,季怀旬后知后觉地生出点尴尬来,静默了会,不自然道:“醒了?”
“早就醒了,”沈芙快步走上前,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刚怕打扰你们说话,我才在门口等了会,没敢进来。”
沈芙一惯早起,没有赖床的习惯,起床整了衣衫就轻手出了门,刚准备转进厅堂中,见有人在谈话,才停在了门外听了几句谈话。
不过,三天背四十几本书?
沈芙在门外差点没笑出来。
原来只是知道夫君没什么才学,没想到还有个打肿脸充胖子吹牛的小癖好。
夫君虽然在吹牛皮,但沈芙想了想,觉得作为一个好妻子,不该戳穿这个谎言让他在旁人面前出丑,而是该配合着做戏。
酝酿好情绪,沈芙再抬头时,一双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带了殷殷切切的崇拜,“我真没想到,怀君你竟然这样有才学,三天就能将四十多本书熟背了!”
季怀旬被她看得更不自然了,白皙的脸微偏,避开她灼热的视线,道:“倒还罢了,没什么。”
一旁的石铭:“……”
原来,“三天背完四十余本书”只是“倒还罢了,没什么吗”?石铭只觉得悲愤欲绝。
这时,院门来了石淼身边的随侍,道:“老爷说来了位姓齐的贵人,让小人传话请大公子和二公子过去见客。”
“知道了,”明显知道这位贵人是谁,季怀旬眼神一暗,起身抬脚往外走,“这就准备去了。”
走了几步,季怀旬又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看向沈芙。
怎么大家都挺忙,就自己整日无所事事?沈芙十分有眼力见地往外唤了一声“春芽”,再冲季怀旬笑了笑:“既然你有事,就先走吧,我等下也要回去换一身衣服啦。”
季怀旬“嗯”了一声,收回目光朝门口走去,这次没再停下脚步,石铭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还是一头雾水地跟了上去。
春芽听到唤声也赶来了,看着门边人影消失,附在沈芙身边低声问:“小姐,走吧?”
“嗯,”走是该走了,可今晚总不能还来和夫君挤这一张小床,沈芙眼珠一转,带了狡谲的笑意,“不过,走之前,得收拾些东西一并带上。”
石铭一路走着,绞尽脑汁地回想这位齐姓贵客到底会是谁,可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
今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季怀旬看他愁眉苦脸,竟然好心提点道:“你并不认识,他原先是父亲的下部,算得上是位忠诚可信的故人。”
这话滴水不漏,就算被有心人听去,也只会以为这位贵人和石淼私交过甚,有些不寻常的过往。
可经过昨日,石铭清楚地知道季怀旬口中的“父亲”是指谁。
那位,曾经名满天下的昕德太子。
父亲向他言明季怀旬的真实身份,并要求他誓死效忠的时候,石铭还是满心骇然,怎么也想不到一同长大的兄长竟然会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
但如今过去一夜的时间,石铭越想越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怪不得长兄虽然聪慧过人,在外人面前却从来不显山露水,宁愿让人误会他浑噩度日,原来是存了避讳的心思。
石铭看着季怀旬的目光里更敬畏了。
不远处的书房内,有一人正不安地来回走动,手握成拳在掌心里不断的碾压,焦灼地埋冤石淼:“当初就说这个劳什子成亲是行不通的,还是个沈家人,这下好了,她竟然不同意和离!好在沈行业得了怪病,不然若是心血来潮要见一见自己的女婿,再看到皇长孙那样相像太子的脸……石淼,这是要出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