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为了减少累赘,他命部下只带了三天的粮食。在马上要弹尽粮绝之时,才发现那群狡猾的北疆人的蛛丝马迹。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游荡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想起来时的不易,祁衍靠着身后的土堆不自觉的用了力。
他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他带兵出来的请求,那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将军似乎有了预感般的,一再追问他究竟要去做什么。
他的反应别人看不出差别,但祁衍是清楚的。
他是在紧张,虽然不知道紧张什么,但决计不是害怕他出什么乱子的那种紧张。可祁衍再细问,祁老将军什么也不说,一直在拒绝。
这样的情况反而更加让他坚定自己的决心,所以他一定要来这里一探究竟。
只带三天的存粮,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借口。同那次剿匪不同,这次的行动,他没有那么大的把握。
还真是能给他出难题。
祁衍望着天上的弯月发了会儿愣,才打开方才从马背上打开的干粮袋,准备吃两口应付一下。没想到里面早已是空空如也,连点渣都不剩。定是刚才追着那队人马,策马疾驰时,丢在了什么地方。
他随手将那袋子扔在一旁。
反正也不是很饿。
祁衍微仰着头,准备闭眼假寐,脚步的窸窣的声音响在耳畔,有人在他的身边放了什么东西。
再睁眼时,那本该是空空如也的袋子中被放了一块饼,已经被掰过的,很明显是为数不多仅剩下的吃食了。
不远处,那群跟着他跋涉的兵卒们,凑在一起取暖,其中还有一个刚落座,想来是为他送东西的人。
祁衍望着那块饼,眼眸沉沉。这群人自己都不够吃了,还要匀给他。
他眼下的青黑昭示着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本想着要睡一下的他,怎么也不能无视他们的心意,伸手一把捞起那个袋子,准备还给送过来的那人。
他才不在乎什么副将不副将的身份。
然而未等他起身,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以及利箭破空之声。
竟是有人发现他们了!
祁衍将将要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就势一滚,向旁边挪移。旁边的那几个轻骑便没有那么幸运,突如其来的箭矢,刺穿了那个给他送干粮的那人的后背。
他根本来不及想,急忙向着一旁的马匹移动,想要去拿自己的武器反击,结果被人抢先一步。
一匹枣红色的马挡住了他的去路,一柄长剑,剑尖直抵他的喉咙。
清冷的月色衬得那剑寒光逼人,祁衍定定的顺着剑的方向看向它的主人,一个穿着干练骑装的少年仰着头,不可方物,脸上异常阴郁。
看模样,根本不像是北疆人。
可他的穿着,以及他所带领的人马,却都是北疆人的打扮。
祁衍再看向他的脸,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早就知道有人跟在我们的队伍后面,被我反将一军的滋味怎么样?”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祁衍,“没想到还是一个中原人。”
祁衍没有动,哪怕是眼前人手中握着的长剑向前推移,有血从脖子处流出,也还是未动。
身后的被围住的骑兵们,虽然伤了一个,但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准备和这些人斗到底。
祁衍脑中飞速的盘算,在他们人数相差的并不多的情况下,究竟有多少胜算。
“还真是有意思。”那少年见他不动,握紧了手中的剑,并且俯下身,似乎是想要仔细的看清楚,这是怎样的一个中原人。
万万没想到的是,祁衍就是在等这一瞬。
火石电光间,连身后依旧在对峙的那些人都未曾看清楚,祁衍是如何以破竹之势躲开他的剑,将马上那人拉下来,并且来了个利落的锁喉。
一切完成之后,只剩下残影一片。
领头的人被俘,对方的队伍自是乱了阵脚,有人妄想来救被他制伏之人。
祁衍出兵营前,可是精挑细选,才选了这些人带出来,好在真的没令他失望,局势瞬间反转。
“你放开我!”被祁衍牵制住的那人在用尽全身力气拒绝,然而祁衍不会给他留半分余地,一个手刀,还未落下,就听得他喊:“我告诉你这个愚蠢的中原人,我可是西——北疆的皇子,你碰我一下,你就连同你们那营帐,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聒噪。”祁衍准备用手刀将这个来路不明之人敲昏,结果手落下时,再度响起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他哪怕反应再迅速,也料不得对方用诈。
胸腔处被一阵剧痛填满。
怪不得如此顺利,原来是用了埋伏。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算计到他这身硬骨头,他可根本不怕痛。
这个时候跟本来不及思考,对着不远处看起来要反抗的敌人,祁衍只做了一个手势。
杀。
接下来,没有慌乱,在判断过利箭从哪个方向来的之后,他拖着那昏迷的人到隐蔽处,等待着。
胸膛处濡湿一片,呼吸越来越急促,冷空气全部都灌进了肺里,祁衍保持着常人不可想象的冷静。这和他之前那次受伤比起来,几乎是没有可比性。
祁衍喘着粗气,呼出来的气变成了片片白雾,消弭在空气中。
行军打仗,还真不是易事。
祁衍想。
不知为何,想起沈问歌,她还一直期盼着他上阵杀敌。
要真是守了寡,她可就哭吧。
祁衍一把夺过来被俘虏之人的长剑,吞下一口血沫。
不过,还真是舍不得死。
他不知道的是,千里之外的皇城中,有人在睡梦中仓皇坐起,捂着心口,似乎被一箭穿心的痛感如泉涌,灼烧的她心神不宁。
连外衣也来不及披,沈问歌仅着中衣,坐在案前,将那写好的絮叨的废话全部丢在一边,重新拿了一张信纸,思索半天,郑重下笔后,却只有两个字。
“可安?”
笔峰颤抖,落笔不稳,可见她心绪慌张。
要活着回来。
第45章
北疆的黑夜, 无星无月,寒风猛烈,吹在帐子上呜呜作响。
祁衍并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忙,自己便将伤口处理好。这一箭虽是没有伤及他的要害, 但也要伤他些元气的。
帐中火盆烧的很旺, 比起外面寒风萧瑟, 简直可以说像是春天了。
偏偏有人想要逃。
被五花大绑回来的俘虏,被丢在一旁, 剧烈的挣扎着想要逃出去。他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 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呜咽的声响。他的部下被全部诛杀, 只留下了他。
祁衍在处理好伤势后,拢衣来到那人面前。
“既然你不是北疆人,我也并不想对你怎么样。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把你交给军中, 而是偷偷将你带回来?”
“没有我, 你出去便是一个死字, 我们对待俘虏可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若是想活命, 你就听我的。我也不会为难你。”祁衍加重了语气,“懂了吗?”
虽然被绑来的那人不服气,但是眼下的情形让他必须低头。
祁衍这才给他把堵在嘴上的东西拿开来。
“你不是北疆人?”祁衍居高临下审视着被他捉来的这人, “可你的部下为何都是北疆人?”
“你这厚颜无耻之人!”那人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着生硬的,带着异域口音的中原话骂着他。听说中原人是最怕挨这种骂的。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 祁衍是个厚脸皮抗骂的。
“你再怎么用你说都说不清楚的话骂我,我都不会听到心里去。”这都是之前在皇城中被骂锻炼出来的心理素质,没想到这时候有了点用。
“那就让我来猜猜,”祁衍掂着他夺过来的那柄长剑, 上面的雕刻装饰风格,同他送给沈问歌的那把匕首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人,怕不是西越的人。
“你听没听说过,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刀剑无眼?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
“呸!”少年在地上啐了一口,是打算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祁衍看他细皮嫩肉的,平日里也定是养尊处优,也没有打算能直接问出什么,他坐回主位上,漫不经心的道:“这军营里,你知道有多少匹马吗?那些马是数不清的,可现在这种关头,马厩里关着的马,可是比平常的多一倍。若是把人打昏丢在那里边,想必还没有饿死,就已经被踩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