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公府听说六皇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尊极大的纯金送子观音,各个都夸吴氏有福气。
吴氏却觉得这一定是陛下逼六皇子就范,并不怎样欢喜。
户部事情还没了,陛下不再继续查了,李陵从此丢开户部,整日在辅兴坊逍遥快活。
春节前,二皇子回京,果真成果丰硕,抓了几只江南的蠹虫,抄了几家富户,让国库丰盈起来。
陛下一时欣喜,大封诸侯。
二皇子进封为宁王,五皇子齐王每年俸禄多享一千石,六皇子李陵封汉王,七皇子封秦王。
太震惊了!
六皇子犯了殴打朝廷命官,打的还是才参了他的御史,竟然风头过去,还能封个比晋的封地还大的汉王!
不过,多数朝臣的目光已经放在了七皇子身上,——秦王啊。
这个封号很值得大家玩味。
秦王被指婚,王妃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
秦王开始着手建府。
李陵被烧了的六皇子府修整到一半,重新停下交给工部设计新的扩府规模,变成汉王府。
叶玉盘听小安子与辅兴坊下人说的此事,再见到六皇子,直言恭喜,“这个香囊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你要请客还礼才行。”
李陵复杂地看着这个一丝花纹也无的香囊,说是个布口袋都有人信,——明显是哪个裁衣服坏了的料子,顺手拿来随便缝三面,就给他送?
这待遇,同他父皇当年比,也不知是谁能赢。
从前的叶贵妃也给她的“儿子儿媳”们送年节礼,比如端午的荷包,中秋的粽子,全都这样是不值钱的东西。
但谁敢不要?
不但要,还得千恩万谢欢欢喜喜接下。
毕竟父皇那里的礼,十年如一的是素手帕。
就是一块料子裁成方块,四围锁边而已。
讲起来,这个香囊做工还繁复了一点。
李陵给她面子,随手把香囊挂在腰间,难得还有一丝天光时,带她去逛了一回西市,这时是西市最热闹的时候。
因为中秋,街面上许多景致还没有拆卸,虽说没有上元灯节灯市那样的奇景,这时候去逛也还是能见到大国都城的荣华。
平常日子有平常日子的风味。
听李陵这样给她描述,叶玉盘在马车上到主路的时候,很是向往地悄悄掀起窗帘一角,往外张望。
从前出行总在傍晚,今天忽然在熟悉的界面看见了这许多人,实在很难不令人欣喜。
她贪婪地看着外面人流,羡慕又失落。
李陵的马很快走到她张望的窗帘外,温声提醒,“改日给你装上两层纱帘,外面人瞧不见你,你却能瞧见外头,——现在先把帘子放下来,等会到了酒楼,慢慢看也不迟。你别看这着这里好,就觉得真好,每年丢在西大街的孩子,不论贵贱,总有几十个。”
“这么多?”
叶玉盘惊讶,她放下帘子,低头想了想,靠在窗户边缘,“那最后能找回来多少?”
“找回来?从未听说。”
叶玉盘闻言,勾起了刚刚穿到这具身体时的情景,她从没见过的姐姐也是走丢了的。
她隔着这道帘子同他说,“若是富贵家走失了孩子,那怎么办呢?家里有财或者做官,总能费劲心力找吧?”
李陵面无表情道,“倘若是男孩,被拐走后发现他来历不俗,未免这孩子带来麻烦,那男孩一命呜呼也是有的;
倘若是女孩,……若真找到了,呵,谁家的姑娘被人拐走了,然后救回来能清清白白的?救人事小,祸害家风事大,家里其他姑娘不出嫁了吗?”
叶玉盘被他说得情绪低落,果然不再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看。
这具身体的母亲应当是很爱很爱她的孩子,所以即便是乞讨也要寻到走失的女儿。
哪怕最后万般无奈卖了小女儿给儿子治病,母亲心中应当也是十分痛苦的吧。
不知后来那个哥哥病好了没有。
不知母亲有没有回去牛家庄寻她。
越走,外头人的声音越多,仿佛就在耳边。
叶玉盘明知这样吵的市场,自己说话外面人听不见,还是低低问了句,“我若是丢了,你会来找我么?”
马车停在了一处酒楼门口。
丫鬟侍候姑娘带上了帷帽,搀扶着她下马车,李陵身姿如松地站在马前,等她下来,然后带着她上了酒楼三楼,进了最能远眺西大街全景的包间。
店里的茶博士为贵人奉上好茶点心,便退了出去。
李陵带着她在推开的窗口往外看,指着那一条繁华长街,“怎么样?”
叶玉盘首先去看的,却是眼下一大片古拙的古建筑屋顶,连成一片,密密麻麻地铺向远方,直至到达高大的城墙!
从这里自上而下去看,这京城南半截的地盘,只怕比现代首都的二环还要大,巍巍峨峨十分有视觉冲击力。
她不自觉地含笑看着这一片土地,“真好。”
李陵没听清楚,“什么?”
叶玉盘认真地对他道,“你的父皇,还有你的祖辈,一定都是明君,才能将都城治理的这样宏伟。”
李陵面色古怪。
叶玉盘当他是中二少年,就不同他说这些,继续眺望这在现代几乎绝迹的庞大古城建筑之美。
这位谨慎的六少爷是不准她下去走入人群,在这里看也很好。
看她如此惬意,李陵也放弃想那什么“父皇是明君”的话。
他坐在旁边,自斟自饮地喝茶,过了会儿,开口问道“你方才在车里好像问我说什么话,我没听清楚,你说的是什么?”
叶玉盘此时心境大不相同,在说起方才的自言自语,竟是开玩笑似的问他,“我说,我若是丢了,你会来找我么?”
李陵想起许多年前的上元灯节,叶氏被那两个陪她长大的女孩子算计,在大街走丢的事情,随即笑了出来,“我不找你,你自己找回来的话,岂不是要把我给撕了?那不成啊。”
叶玉盘看他那样笑,也想起来太白酒楼那件事,笑着坐下以茶代酒,“来来,敬你是个好汉。”
许久不听她说这种俚俗的话,偶尔一听,还是挺新鲜的。
李陵将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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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小安子忽然来报,“殿下,吴国公府的小世子来给您请安了。”
李陵直接回绝,“不见。”
小安子的声音就没有了。
片刻之后,叶玉盘听见有人在包厢外面请安磕头,磕完头人就客客气气走了。
她奇道,“这名字听起来很有一些耳熟。”
“王妃的兄弟。”
叶玉盘果然闭嘴。
两人在这里赏景,喝茶,用了晚膳后离开。
那吴国公府的小世子在旁边不远的包间闷了整整一个下午,心里烦得不要不要的,终于等到汉王同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离开,他倒要看看,传说中让妹夫不要妹妹的妖精长什么样!
结果他悄悄将包间门推开一条缝——
外面的走廊全用布帛挡了起来!他什么都看不到!
等布帛撤了,汉王一行人早就下楼上马走了。
小世子震动非常,不是说汉王非常简朴吗?姐姐说汉王府除了她所在的正院,别的地方甚至还不如曹国公府气派!
这这,这为了一个小贱人出行,竟用了百尺素帛,何等奢靡!
吴国公小世子的愤懑与汉王无关。
叶玉盘回到自己房里,埋怨今日喝太多茶,一丝丝睡意也无,要去读书或者下棋,李陵教她不如写两张大字。
她道,“你来写,我看。上次看你写字,写的那么好,真心羡慕,你写一写,叫我再看一遍可好?”
李陵不胜其烦,只能铺开纸,随手写了几行。
叶玉盘上次只是惊鸿一瞥,这回从头看到尾,星星眼从头到尾惊叹个不停,“真好啊,你写的怎么这么好?!”
车轱辘话说个不停,说个没完。
李陵耐着性子写完这一页,这回是真的不胜其烦,放下笔就推她休息睡觉。
叶玉盘一边走一边回头对他夸奖,“我从来没见过写的这么好看的字的人,你是头一个!”想了想,加了一句,“比柳先生还要好,不,你们不一样,你的更有骨气。”
“骨气?大字都不会写的人跟我谈骨气?睡觉去,明儿你成名家了,再来品评我的字。”
叶玉盘快走两步,然后转过来面对着他倒着走,娓娓说道,“这话你就不对了,或者我看过的字体比你多呢?会不会写,与会不会欣赏,那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