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老账房们干完活,李陵去辅兴坊接叶氏来府里,追星这几日喂得越发膘肥体健,看得叶氏满眼星光。
今日适应了两圈,叶玉盘就敢自己单独骑着马,在跑马场地慢慢溜圈。
她也不急,感受着马儿的温柔脾气,感觉好极了。
走了第三圈,她有些腿麻,想要下来,但见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下人,就远远地给晋王挥手。
小安子正在给六皇子禀报那些账房的行动,“听说您出府了,果真有人不规矩。”
李陵看见叶氏想要下来,就往那边走去,边走边问,“谁家的?”
“人是江南大盐商叶家的掌柜,是二皇子的人。”
宫中颇有几分宠爱的叶美人“娘家”。
李陵扶着叶氏下了马,让她给追星喂了许多糖,然后叫人领着追星回马厩。
叶玉盘去马场的客房更衣洗漱。
李陵同小安子道,“把那人绑了,送回给叶老爷。不必悄悄地,只管明天光明正大叫京畿卫的汉子抬着,到叶家大门口,扔下便走。”
小安子应声而去。
陛下想让他查出太子的问题,谁想先冒出头的,竟是二哥不成器的家丁。
叶老爷这辈子没有凭着“女儿”叶美人博出位,只有个不知道前途的九皇子外孙,叶美人位分一动不动,连养儿子的命都没有。
陛下若是此时知道了叶美人与二皇子的干系,不晓得会怎样对待太子呢。
李陵毕竟对父皇没有失望到底,还留有一丝期待。
期待父皇心底是个明君?
李陵看着远处,不知所想。
叶玉盘将骑马的装束换了回去,重新沐浴更衣后,自信又是香喷喷的小美人,她瞧见等她的晋王神色不虞,并不提过分的要求,笑着拍他手臂道,“今日尽兴了,多谢晋王赏恩。”
可惜拍不到他肩膀。
李陵躲闪不及,为了掩盖自己的不自在,他应了一声,“饿了么?”
“不饿,想回去了。”
李陵叫小安子准备马车。
小安子猛给主子使眼色,上次就因为宵禁出行送叶主子回去,被御史骂了一通!
李陵凉飕飕了他一眼,小安子立刻低头领命去办事。
叶玉盘不晓得那些,还当小安子想做个红娘呢,待小安子走后,笑问李陵,“我今日骑得好吗?追星很喜欢我呢。”
李陵道,“略有进步。”
叶玉盘真心喜欢追星,“可惜我那里没有再多地方,不能把追星借来,否则天天与追星一起玩,说不准我还能长高一点呢。”
李陵仔细看她个头。
叶玉盘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李陵含笑,“不会更高了。”叶贵妃就这么高的。
叶玉盘闻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然后就很生气,不再同他说话,马车一来就自己爬上去,门帘床帘全都拉下来,不露一丝光。
小安子不知道怎么了,叶主子瞧着十分生气,但殿下同方才的低压情绪比,倒是十分明显地心情愉悦。
送叶氏回了辅兴坊,李陵懒得再挪动,就在辅兴坊外住房对付了一晚。
第二天回王府,听说叶家大老爷来晋王府递帖子求见,送上好大一份厚礼。
李陵扫了一眼礼单,其中竟有一座纯金铸就的半人高的水月观音。
这可是下了老本。
是因为就连比他小了四岁的七皇子都有儿女出声,他还是光秃秃一个人,所以弄了个能求子的观音像?
倒是另辟蹊径。
不过没用。
李陵本来打算叫人退礼,思量这水月观音半晌,不晓得触动哪一根弦,便留下了这一尊观音,其他都叫人退了回去。
叶家老爷松了一口气。
御史再次弹劾晋王,控诉晋王自称人在闭门思过,结果还同样的宵禁时间犯案,简直是无法无天,藐视皇权!
李陵专程候在那个御史回家的路边,等到来人,冲出来把那御史亲自揍了一通。
因为没有叫人帮着打太平拳,他自己手下有轻重,所以揍得没那么严重,不过是上了脸皮容颜,瞧着吓人罢了。
他当场放下话,“你这个混账,胆敢再造谣本王,本王见一次打一次,见两次打一双!”
洪德帝龙颜大怒,削去了这个无法无天儿子的王爵。
李陵又变成了秃头王。
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被朝廷上下沸议不止。
所以有不少人竟没发觉,二皇子被洪德帝派去江南,督查盐税去了。
李陵第一时间就知道此事。
他打发了下人,独自在书房坐了半天。
他把该抖落的全都给父皇抖落出来,父皇居然还是这般行事!
闷着半日之后,他长长叹息,这时再不对父皇的能力有所幻想,——凭着作弄人心的法子来治国?
二皇子在漕运盐税自有自己的本事,让他去查,无非是觉得他一定能吐出来不少钱粮。
国库都没钱了,父皇竟还这般作态!
二皇子走了第三天,李陵晋王爵位被撸的第二天,工部来他家要拆除“王爵”的违章建筑,不晓得那些做工的混进了什么人,当晚六皇子府走水,烧红了半边天。
因为对陛下失望,李陵当晚就在辅兴坊里小住,听说消息,登上花园小山的亭子里欣赏了一会儿,才开口放话,让小安子去救火。
洪德帝急招六子进宫,“到底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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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陵老实回答,“怕是有人心存不轨,想杀人灭口吧。不过儿子用的账本原就是提前在户部手抄的本子,原本还在户部,那贼人心意必定落空。
户部账本已经查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一点点尾巴,听那些老账房议论,即便是初出茅庐的新账房,用个三五天也能查清楚。既然走了水,儿子就把之前掳来的老账房全都放了回去,没给钱。”
王府都被烧了,还有什么薪水给他们。
李陵把先查完前头八到九年的账本递给陛下,“余下的,这一时半会儿儿臣没地方找人查,只能先按下,日后再说。”
洪德帝当没听懂六儿的抱怨,低头翻阅查账的结果,越看越心凉。
李陵还在拱火,“怎么了?”
洪德帝忍着怒气,对看不懂账本的儿子道,“好,我儿辛苦了,为父须好好看一看我儿的成绩。”说到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
朝臣俸禄有三种,一是银子,二布帛,三是粮食。从现在呈上来的记录看,最近的一两年都没有用粮食发钱,而是直接用了银子。表面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但是粮食都哪里去了?
李陵要告退,洪德帝忽然问,“你那府被人纵火烧了,你住哪里?”
被人!纵火!
李陵心说父皇这种消息倒是灵通。
他埋着头闷声道,“也不是哪里,……就住儿子的一个私宅。”
洪德帝一声长叹。
他难得的同这个儿子推心置腹,“你这样不是办法。今日出了宫就去吴国公府同你那王妃说说话,回头王府修好了,和王妃商量着,把那人接回王府去,好好过日子。不准再半夜纵马!”
说起来就生气,这个蠢儿子竟然敢把参他的御史给打了。
这是什么脑子才能想出来的混账招数。
李陵闷声闷气道,“没名没分的,弄进府里天天看她们打架,烦都烦死了。”
洪德帝是听张贵妃说过,说这晋王妃亲自上阵,打到六儿外室住处的,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他指着六儿的鼻子笑骂道,“你个混账,还有理了,……改日让她进宫给贵妃磕个头,这个吴氏怎么也小家子气的!咱们皇室可不兴容不下人那一套。”
李陵简直槽多无口,“她哪有进宫给贵妃娘娘相看的福气。”
但是陛下仿佛想到了什么,略微顿了顿,很快摇头笑道,“哦对,贵妃还在太平行宫快活呢。”
当晚,陛下去了许久不去的殷惠妃宫里,两天后,殷惠妃被封为惠贵妃。
竟比没有封号的张贵妃高了半头。
李陵叫人慢慢慢慢修缮烧后的皇子府。
皇子府没修好,他的皇子妃就不用回来,皇子妃不回来,他的“外室”就不用进府,不进府就不用进宫。
他当然也听话,按照陛下的意思,给吴国公府送了许多东西,他自己住在辅兴坊。
一府上下,总有嘴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