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立刻着急道,“这是又怎么了!”
李陵不吭声。
户部侍郎能保住脑袋,已然不错了。
七皇子同五哥颇能说到一起,两人一起发愁。
出了宫,李陵便借口跑马,先行离开去了兵部。
齐纳罕被赏赐以东贤王的身份定居京城,兵部自然有许多事情要安排,礼部有礼部的繁琐事务,兵部也有兵部的头痛事情。
李陵忙了一下下午,连午膳都没顾得上吃。
到了七点多,小安子力劝晋王用膳,李陵觉得嘴里淡得很,懒得在兵部吃什么公餐私膳,便去了辅兴坊。
然而不晓得怎么被叶氏言语糊弄,他居然带着她出府,去了西市常去的那家蜀中的小吃摊子。
出了辅兴坊,叶玉盘在马车里看他非常帅气地上马,看得两眼放光。
李陵发觉她总在看他这匹骏马,于是驱马慢走几步,落在马车一侧,同马车窗并行,他问,“想骑马?”
叶玉盘摇摇头,但迟疑了片刻,慢慢点了一下,“有点,……但是害怕摔下来。”
李陵用鞭子顶着她的额头,把她的脸塞回马车窗帘里。
叶玉盘在车里笑得不停。
李陵同她吃了那家的辣豆腐,带着叶氏径直回了晋王府。
在王府的西边空着好大一片地方,全都用来修了一座小型的跑马场。
李陵叫人牵来他专门买来的一匹小母马,这母马性格温柔,个头也不高,即使靠近了并不会叫人心生畏惧。
果然,叶玉盘换了骑装出来后,一眼就看上了这匹纯白色的小马,跃跃欲试的想去摸她。
“她叫追星,”李陵给她几颗糖,带着她慢慢给小母马喂,“她母亲是正统的穿云驹。”
叶玉盘完全不懂,但是并不妨碍她对这匹温柔马儿的喜爱。
很快,几颗糖下去,一人一马就熟了。
李陵扶着叶氏上马,他亲自牵着马,带她在马场里走了两圈。
叶玉盘从上马开始,就不停地欢声尖叫,好像坐上凌霄飞车一样刺激,——在这个世界已经是非常刺激的经历了。
晚上玩够了,李陵要带着嗓子都快喊哑了的叶氏离开,见她一副明显对王府很感兴趣,却又假装不感兴趣的样子,就带她在外书房走动,介绍了那里的房子。
这里明显没有女人的痕迹,连个侍候人的丫鬟都没有。
叶玉盘好奇归好奇,但也十分识相,看他只带自己在外围打转,就晓得在人家心里,不能去的地方(内宅)就是不能去。
她觉得无趣,“什么都没有,和你那里一样清净,……我乏了。”
李陵以为她不喜欢,沉吟道,“这里是冷清了些。”
“王妃……还没回来?”叶玉盘大胆问他。
“嗯。”
“那她是暂时没回来,还是一直没回来?”
李陵皱眉,这什么问题。
叶玉盘转身,背着手往外走,“我要回去辅兴坊。”
李陵看她当真不喜欢王府,不想在王府休息,也就只能带她回去。
此时已经宵禁,小安子外头去安排,让马车进到外书房门口来接人。
李陵扶着叶氏上了马车,她坐了进去,却不肯放下车帘,眼睛亮闪闪地看他,“下次还能来吗?追星会记得我吧?”
“会的。”
叶玉盘安心坐进车里。
王府里的下人,哪里见过自家晋王这般与女子亲近的,各个低眉顺首,对这位叶氏尊敬备至。
王妃都被这位传说中的姑奶奶斗败了呢。
甚至有人私下传言,此番王妃被王爷送回吴国公府探亲,就是为了让这位姑奶奶来王府一游。
谣言越传越甚。
传到齐王耳朵里,已经变成了晋王把王妃赶走,就为了同“那位”在王妃的屋里那什么。
太荒唐了。
齐王还没等给弟弟提醒,叫他做事谨慎一点,晋王就被御史给参了。
洪德帝宣他进宫,把奏折丢到他跟前,“自己看!把嫡亲的王妃丢回娘家不管,自己带着个女人到处逛就算了,还明知宵禁也不管束自己!”
李陵低头停训,半句话都不为自己辩解。
洪德帝冷哼,“你也不用跟我犟脾气,御史都参到你头上了!”
李陵很随意道,“那就不做晋王了。父皇收回儿臣的王爵,看那些混账御史还敢说什么废话。”
洪德帝气得不行,怒斥,“你当国事是儿戏!”
李陵心道,你才当国事是儿戏。
洪德帝看他死不悔改,骂了一通,叫他写个自辩的折子,最后道,“如此不像样,兵部你也不用去了。”
李陵仿佛得了天大的恩赐,一直紧锁的眉头忽然就舒展开,偷偷看了一眼父皇,“当真?”
陛下冷笑,“明日去户部,给朕查一查近十年的旧账。”
李陵震惊,“父皇!……儿臣怎么懂得那些!”
洪德帝沉沉道,“不是让你懂,是让你去盯着那些老油条干活。……小六,你可知有多少蛀虫在吃国库的钱粮吗?朕再不下决心整治这些混账,只怕倒是把这些摊子交给你大哥手里,就只剩下一副空壳了。
本来朕想今年亲自去泰山,顺便东巡,结果户部报来的陈条说国库没钱了。呵,堂堂大国竟然国库没钱?!说出去谁能信!”
“蛀虫焉敢如此?”
这些话太可怕了,李陵立即跪下,目露惶恐,“父皇,兹事体大,此中必有误会,儿臣,儿臣不敢 ……儿臣愿意捐出俸禄!”
“罢了,明日去户部当差,替朕好好查一查帐。”
李陵发愁,头痛道,“父皇可有什么章程教一教儿子?”
洪德帝沉吟道,“你可知,如果不是朕突然提出来花钱,等秋天赋税填补上来,户部的账面上是看不出问题的。”
李陵忽然抬头看向陛下。
这话……
所以父皇后来常常忽然借着宠爱叶贵妃,这个花钱那个花钱,竟是时时刻刻在暗查户部的帐吗?
李陵忽然有些失望。
他原本就对父皇后来疯狂的举动失望透顶,——现在没有了叶贵妃,父皇不会被蛊惑才对,但他此刻还是觉得失望。
为帝王者,竟连这种小事都摆不平吗。
不论李陵如何心烦意乱,他接手户部已成定局。
直到李陵都出宫了,太子才晓得这件事。
28
李陵回到府里,寻来京畿卫跟过自己的人,在京城各大商户里悄无声息调集了三十位老账房,齐聚晋王府查账。
此事一开始悄悄进行。
几日后,待三十位老账房同一天在自己家里消失,留下“朝廷征用”户部盖戳的帖子后,此事瞬间在京城掀起滔天大浪。
谁不知道户部是太子的。
那么这些忽然消失的账房是被谁带走的?京畿卫的好手!带去了哪里?——没人能知道。
便是有人托了法子问到了太子那里,太子含笑回绝,不知道。
许多大商户慌了神乱了阵法,也有背靠大山好乘凉的商户寻到主子头上,生怕因上面斗法,连累自己这些虾米遭殃。
齐王在东市的一家大书铺便是丢了个老账房。
他也不知道该找谁,只是镇定的吩咐手下,“该干什么干什么,没了他你们还都睁眼瞎不成?那本王养你们做甚么用?!”
齐王此时才羡慕起老六,当真无事一身轻。
此事事出蹊跷,背后必有父皇身影。
谁敢细究。
李陵借口被御史参,被陛下痛斥,在家中围观账房们工作,才过了三四天,小安子就来烦他,“殿下,过两天便是中秋,该去吴国公府接王妃回府主持中秋节礼了。”
家有家礼,国有国宴,不论如何王妃都得在。
李陵最烦的就是这个。
他不耐烦非得按照别人的要求来,道,“不必回来,寒食之后再说。今年本王被御史气得发了病,哪里都不去。什么国宴不国宴的,不去!谁的礼也不送!”
就是不送礼,谁敢认为晋王是要和他们绝交?
小安子腹诽退下。
中秋悄然过去,在府里没溅起一点点水花。
管他外面如何猜测中秋国宴没见着晋王夫妇,李陵老神在在坐镇晋王府,纹丝不动。
八月二十,小安子又来找晋王,“殿下,……叶姑娘着人来传话,问什么时候能来探望追星。”
李陵才发现,都已经过了中秋五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