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暴君后我跑路了(42)
江氏牵着她的手,眼眸泛红,“沈姐姐,她年纪还小,也是头一回遇到这些事,须得由你来拿主意。”
沉默良久,沈氏哑声道:“阿慈,你能否保证她平安生产?”
江氏点头,“还有七个多月,悉心调理,好生将养着,生产时不会太艰难的。”
“那好,留下来吧。”沈氏攥紧手里的锦帕,“这个孩子姓苏,将来是要给她养老送终的。”
听母亲道出这件事,苏慕宜并未觉得震惊,更多的是茫然。
她将手轻轻放在尚平坦的小腹上,里面有个小生命悄然扎根。
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
沈氏收起愁绪,宽慰她说:“你放心,阿娘会请人照顾好你们母子,等它将来出生,无需你太过费心费神亲自抚育。”
苏慕宜不说话,紧抿朱唇。
“阿慕。”沈氏哽咽着道,“阿娘也不逼你,若不想要,一碗汤药,便能将它送走了,只是要辛苦你吃些苦头。”
如果放弃它,她以后大抵不会再有亲生孩子了,上苍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呢?
苏慕宜自是清楚利弊,闭上双眸,轻声道:“阿娘,我快要和江姨去西境了,这段时日阿娘若来得及,就做件小衣裳,让我带走吧。”
这是她的孩子,与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
离京那天,恰好是端阳。
沈氏递给她一个小匣子,“一共做了三件,都放在里头呢,待会儿上了车你再看。”
苏慕宜接过,郑重抱在怀里,“爹爹知道了吗?”
“先不告诉他。”沈氏道,“等你们在那边安定下来,再告诉他也不迟。”
她心中不舍,两颊滚落一行泪,“阿娘,你要照顾好爹爹,让他务必保重身体,天冷勤添衣,若是有什么病痛的,一定及时看诊,可不能像先前那样瞒着不说了。”
“阿娘都知道的,你安心去吧。”沈氏叮嘱她,“你自己也一样,保重身子,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江姨。”
再不出城,就要来不及了,苏慕宜恋恋不舍地与母亲道别,随江氏一起登上马车。
马车驶过热闹长街,往北城门而去。
她戴好人皮面具,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熟悉的风景在视线里渐渐远去。
身后,正是那座束缚了她数年的巍峨宫城。
苏慕宜心道,一切都结束了。
-
端阳这日,宫中原本是要设宴庆贺漠北大捷的,因天子抱恙,便取缔了。
薛明姝抱着狸奴去到紫宸殿,询问褚叡:“长州哥哥,兄长他还是不肯喝药吗?”
褚叡摇了摇头,低声道:“待会儿县主见了陛下,切记莫要再提从前的事了。”
薛明姝认真记下,进到内殿,却见霍珣坐在书案前批阅奏疏,脸色憔悴,形容枯槁。
她没有上前打扰,抱着狸奴坐在玫瑰椅上,安静地等待着。
终于,霍珣搁下紫毫,注意到她,“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衔蝉奴最近还好吗?”
自那夜从英国公府回来后,他就把狸奴交给了小表妹。
薛明姝悉心照顾狸奴,每天都带着它进宫问安,当然,也会劝他服药纾解心疾。
然而,他却只顾埋头处理公务,仿佛要借此麻痹自己。
“兄长。”薛明姝把狸奴放到他怀里,“你一定要按时喝药。”
衔蝉奴亲昵地蹭他,霍珣却不为所动,“喝与不喝,都是一样的。”
胸腔的位置像是被挖空一块,那颗心早就疼得没有知觉了。
缓了缓,他又说:“陪孤去一趟云栖寺吧。”
薛明姝眸含泪光,威胁他道:“你不肯喝药,我就不随你去,我还要让长州哥哥把你拦下!”
霍珣看了看他,神色平静,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汤药,一饮而尽。
午后,兄妹二人抵达云栖寺,薛明姝原以为他会直接去后山寮房,却不想,霍珣却选择去了宝殿进香。
今日是佳节,香客络绎不绝,就连佛门清净地也热闹起来。
他买了三柱清香,静默跪在角落里的一方蒲团上。
直至很久以后,一位小沙弥过来,双掌合十,“施主怎么了?”
“小师父。”他艰难地开口,“我想知道,如何才能修来世缘分?”
黄昏将至,宝殿里的香客少了许多,小沙弥与他解释,说每日在佛龛前诵经跪拜,心意若诚,便能实现愿望了,这是师父教给他的方法。
霍珣终于起身,温言与他道谢,而后才去后山。
那间屋子至今还保留着她离开前的模样,净瓶里供养的千瓣碧桃已经凋谢,枯萎了的花瓣落在窗台上,教山风一吹,飘得满室都是。
春光再好,却也还是过去了。
没有人能让时光回溯,这世间,最无用的便是后悔二字。
他落寞地坐在小塌边沿,任由斜阳从西窗照进来,为他鬓边白发,镀上金辉。
忽然,门外传来轻微动静,霍珣惊诧地抬眸,“阿慕?”
是只瘦弱的小狸花猫跑了进来,喵呜叫唤,跳上了花几。
紧接着,一位年长的比丘尼进到屋内,抱起小猫,面带歉意,“实在抱歉,惊扰施主了。”
“这里为何会有猫?是谁养的吗?”
“是从山里跑来的小野猫,先前住在这的娘子喂了它好些天。”比丘尼说道,“此后,它便经常过来,大抵是想找那位娘子罢。”
“可否把它交给我?”
他虽然不苟言笑,但是看着也不像是坏人,比丘尼把小狸花猫递给他,“施主心善,佛祖一定会保佑您的。”
霍珣没接话,抱着狸花猫转身出门。
晚霞烧红了半边天,暮色已晚,夜风萧瑟。
与衔蝉奴不同,这只小狸奴的四只爪子都是白色的,他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给你取个名字吧,叫踏雪怎么样? ”
至少,她还是给他留了念想的。
这天夜里,薛明姝回到县主府,远远觑见门口立着一位美貌妇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英国公夫人沈氏。
“夫人怎么过来了?快进去喝茶吧。”
“多谢县主,家中还有点事,我就不叨扰县主了。”沈氏慈爱地望着她,“这是阿慕叮嘱我,务必转交给县主的。”
说着,她让身后仆妇抬过来一个小箱箧。
箱箧里放着各色款式的襦裙、上衣、披帛,从春衫到冬装,都是按照她喜欢的颜色样式挑的。
薛明姝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沈氏没想到小姑娘反应这般剧烈,心疼地将她揽到怀里,给她擦眼泪。
“夫人,对不起。”小女郎一边哭着,一边道歉,“我不该当着您的面落泪,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了。”
沈氏柔声宽慰她,“好孩子,别哭了,以后想她的话,就来英国公府做客好不好?夫人给你做糕点吃,就跟从前一样。”
薛明姝哽咽着点头,又哭了好一阵,才慢慢止住泪,送沈氏离开。苏姊姊没了,她不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中,今后要帮她照顾好英国公夫妇。
许是从云栖寺捡回那只小狸奴的缘故,霍珣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肯按时服用汤药了。
加大了数倍剂量,才勉强压制住反复发作的心疾。
太医令委婉告诉天子,他心中积郁,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会削减药效,病情越来越严重。
霍珣却没当一回事,直接问太医令,“孤最多还能活多久?”
太医令胆战心惊地跪下去,不敢多言。
“能不能撑到三年?”
太医令微微点了一下头,如果找不来解药,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至多也只有三五载寿命了。
“那就够了。”霍珣说,“不必担心,若真出了什么事,孤也不会降罪太医署。”
三年时间,足够让他谋划好一切,出兵塞外,亲征北戎。
前半生,他杀孽太重,所以上苍才会降下罪罚,让他失去了苏慕宜。
等他平定边境之乱,还天下万民一个富庶强盛的大燕,完成毕生夙愿,就能去见她了。
他不能让她等太久。
乾宁元年六月,舒弥国送嫁队伍入京,盛装打扮的七公主透过车帘罅隙,打量道旁的景致。
鳞次栉比的街坊、熙熙攘攘的长街、热闹繁华的都城,这一切都比舒弥要好上大多。
她的母妃是宫人出身,上不得台面,自然不受先王待见,带着女儿受尽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