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厨娘(65)
听得“致远”儿子,梁杉乍然睁眼。
淡色的瞳孔,散发着一抹戾气。
随后这抹戾气扫向杜依依,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一瞬间,她有些怕了,想要逃。
但是……
哥哥他一直很温柔。
饶是那么狠心地伤了他,害他落下终身残疾,如今的他,仍是收留自己。
人是惯会蹬鼻子上脸的。
再看梁杉,狠厉之气已然消失不见,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是她看错了吧?杜依依心想:不过是谢小婉,一个女子而已,没有改变梁杉这般男子性情的能力。
“下去吧,我累了。”
含义与方才相差无几的一句话,却简略了很多。
这次,杜依依没再逗留。
屈膝跳下马车,一行人又该启程了。
她抬头,望向空中那轮秋日。黄澄澄的,在寒秋中施舍几许温暖。
一只红隼低空飞过。
鹰眼利星芒,俯瞰着遍布黄叶的土路上,几匹马,几辆车,几个人。
行至城郊,谢小婉可算能尽情撒欢了。
她一跃在地,先在空旷之处乱跑了两圈。
这地方,她再熟悉不过。
“小翠来呀,我们不跟他们一起,自己到城里卖东西,赚来银子就去买油糕吃!”
“这……”小翠踌躇地看向朱大风。
朱大风红着脸,抱了这娇小的丫头一下,憨声道:“翠儿,你别太想俺,等你们差不多卖完那些东西,俺俩就能见面。”
这话听着,怎么怪别扭的?
仿佛小翠被自己这老巫婆逼着卖东西,不卖完就不能见郎君一样……
好像,灰姑娘里就有类似的情节?
谢小婉于是咂咂嘴,一把将小翠揽入怀中,抬抬下巴:“我的!”
一行人分工明确。
卖东西的,抢东西的,还有赋闲在客栈里的。
杜依依跟梁杉是第三类人。
参照以往,谢小婉觉得杜依依应当恨不能粘在梁杉身上,如今有这样的二人世界,她要倍感珍惜才对。
等卖完东西,回来给他们买两串糖葫芦,也算自己主动示好了。
半个月没跟大当家的说话。
再耗下去,谢小婉就要憋死了!
她没那么骄矜,消气了,就不再晾着人家。
可杜依依这妹子却不按常理·出牌,一改往日作风,硬要同婉翠二人同去贩卖蝴蝶面等吃食。
美其名曰:“俺曾在集市上卖了许多年,比你们熟练些。”
“你不怕你那倒霉相公了?”
半年多前发生的事,谢小婉记忆犹新。
杜依依含糊其词,横竖左右是要陪同她们一道上街摆摊,不肯做个闲人。
卖菜又不是什么保密工作,多一个人多份劳力。
“行叭……QAQ”
谢小婉没有拒绝的道理。
“闲人”梁杉,望着三女子远去的背影,眉头却是越蹙越深。
辛夷忍不住在旁提醒道:“当家的,谢小婉之前跟我说最讨厌看人皱眉。一看到就忍不住想动手给他扒拉平……”
梁杉:“?”
此时,龙翔县衙,坐北朝南的亲民堂。
的……屋顶上。
齐静心侧倚悬山屋脊,脚下蹬着青瓦,纤纤细指戴了一枚精巧的雕花羊皮套。
她努努嘴,哨音轻响。
片刻后便是一声“扑簌簌”,小鹰收翅。
两只利爪不偏不倚地落在羊皮套上,未伤主人毫厘。再往上看,是一只眉清目秀的红隼。
红隼钩喙微张,“咿呀——”
“乖呀,小红。等我们把那个小姐姐带回来,让她烤牛肉干给你恰~”
第74章 摆摊 但已有了心下属意之人,是我们村……
“辛夷, 我们也过去。”
瞧着三名女子的身影渐行渐远,梁杉忽然开口。
被命令到的辛夷有些不解,稍微欠了欠身, 问:“大当家的, 什么?”
梁杉看他一眼, 淡淡道:“去集上, 看看婉娘。”
……
一时, 龙翔县城北大街。
周遭人声熙攘, 热热闹闹。
隔壁摊香喷喷的茶汤, 高挂在竹竿上的幌子, 真不似山间那般秋日萧条。
谢小婉指挥着小翠跟杜依依一起,三个人将摊位摆开。
“蝴蝶面少摆出来些,之前有好多跟我预订了的小姐姐, 我得给她们留点儿!”
“虾片不能跟豆油皮放在一起哦,要是串味儿了就不太好。”
杜依依默默地将三种产品都归置好, 低着头,掀起眼皮看了看谢小婉。
到底是老行家, 曾在菜市卖过豆腐的杜依依动作要比其他两人麻利很多。连带着谢小婉,看她也比往常时候更顺眼些。
“先前我自己出来卖这些东西, 全都得叫那些山匪跟着, 难免手忙脚乱。如今,却是多亏依依姑娘了。”
饶是谢小婉平日里反感杜依依至极,该赞美的时候却从不吝啬。
后者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猛然抬起头来,张了张口,半晌才讷讷道:“婉娘,你不必这样客气。”
很快便有客人光顾, 其中不乏之前买过谢小婉东西的熟面孔。
“婉娘又来卖东西了,这次种类也多了。诶,这是什么呀?”
“是虾片,鲜河虾做的!”
谢小婉笑眯眯地介绍,又将虾片的吃法和功效简单说明。
她似乎很有些销售的天赋,态度又特别真诚。不一会儿,摆在案上的面片豆皮等物就卖了个干净,三人赶紧上新。
距此不远,一处细窄安静的小胡同内。
梁杉正用一双古井般幽深的浅色眼眸凝睇着谢小婉,看得十分入神,好像眼中只装得下她一个人似的。
“唉!”
辛夷站在一侧,手臂交叠,懒洋洋地靠在石墙上左顾右盼。
时不时的哀叹两声,以示存在。
——真不怪他不给当家的捧场,是他实在不觉得躲在远处偷窥别人卖菜能产生任何乐趣。
眼下,大当家的已经坐在这儿看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没给谢小婉那女人脸上盯出花来。
……有什么意思吗?
辛·黄花少年郎·夷感觉迷惑万分。
这时,谢小婉的摊位前突然冒出一名近四十岁的妇人,两手生茧,脑袋上裹了块蓝布头巾。
妇人称了些豆皮,十分和蔼地将谢小婉打量一番,道:“姑娘,你是叫婉娘么?”
后者点头:“是啊。”
“那,婉娘你是那个村子的人,家中有没有亲眷,许了相公没有?”
相公?
谢小婉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一个低矮的身影,耳畔仿佛听得那嘎吱嘎吱的木轮转动之声。
她身穿来此,如今已然二十多岁了。
照这个时代的常理,这个岁数多半是嫁了人的少妇。可谢小婉在原来的世界保养得当,跟这边十六七岁,年华正好的姑娘一般水灵。
伶牙俐齿,聪明能干。
能做饭,会算账,多适合当个儿媳妇呀!
“我家儿子虚岁二十三了,年轻力壮,也很能干,配你正合适呢!”
“这个,”
谢小婉沉吟片刻,却是摇了摇头,看起来十分腼腆地道:“尚未定下婚事。”
?!
辛夷大惊:“当家的,你看她!”
说着,辛夷撸胳膊挽袖子,脸庞逐渐浮现狰狞之色,这就要步上前去,帮梁杉宣示主权。
却听冷淡无波的话音打从低矮之处传来——“辛夷。”
“嗯?”
“回去吧。”
嘎吱嘎吱,木轮转动起来。
“哎,不,不看啦?不管她啦?!”
他们并未听得谢小婉接下来的那句:“但已有了心下属意之人,是我们村的村长。”
回去的路上,辛夷走在梁杉身边儿,速度不超轮椅。
由此向前看去,得见那修长皎白,掺了粗布的双手将车轮子扣得尤其紧。
指甲都要陷木头里去了,面上还绷得像个没事人。
辛夷暗叹,思忖一阵儿开口:“当家的,你也别太难过了。我寻思着,谢小婉当下的处境,的确不便将太多底细交代给别人。”
之前多说一句话都要暴跳如雷的辛三爷,竟然也有沉下性子为谢小婉说话的时候。
倘若她本人现下在场,说不定会感动得哭出声来。
梁杉的重点却不在这儿。
他手上停了,方才还嘎吱作响的轮椅也就戛然不动。
眼睑轻抬,瞳眸微动。
梁杉面无表情:“谁告诉你我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