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厨娘(49)
哼,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呢!
“不会的,才不会呢,”
心下想着一套,左摇右晃地把那酒壶中余下的水珠子空干,将其放回乌木盒里,嘴上又是另外一套。
只见谢小婉笑得灿烂谄媚,旋即开口:“我就是随口一问,你是老大,试问这寨中哪有人能强迫得了当家的你啊。你是如此的神圣不可侵犯,若是谁敢强逼于你,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
梁杉看了她一眼,继而轻缓地将目光瞥向侧边儿。
——你知道就好。
等谢小婉回到炊饭院,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才知道晡时已经过去大半儿……总觉着午饭才刚吃过不久,又到了该准备晚饭的时候。
——没关系,民以食为天,人就是为了吃吃吃才活在世上的嘛!
这一晚,她没有继续自己钟爱的面食总动员,也并未折腾些个大鱼大肉,只是拍了两根黄瓜,跟蒜末一起用醋汁凉拌,再用小香葱切末抓块豆腐。
两道凉菜,简简单单,一清二白。
中午摄够了油水的山匪们对此自然并无异议,饭桌上那些寻常琐事儿也就暂且不表。
值得一提的,是谢小婉那位恩公致远。
“婉娘……今儿个是你,亲自送饭来呀?”
乍见谢小婉出现在柴房门前,致远面上一喜,跃而起身,拍去了身侧浮尘杂草。笑嘻嘻道:“前些天都是那些个凶神恶煞的来给我们送饭,可吓人了。如今见着婉娘,当真赏心悦目。”
“致远兄可真会说话,”
只将手上食盒撂下,谢小婉笑问道:“这么多天认识下来,只道致远二字,我竟不晓得恩公你尊姓几何?”
寻常来讲,“致远”前头应该是带个姓氏的。
当然也不排除这位致远本就姓致,单名一个远。
“哪里有什么尊不尊姓的?我就叫致远,”只见他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洒脱一笑,因道:“当然喽,倘若你嫌不够亲切,也可以叫我阿远。我这个人从来不拘称呼,婉娘叫我什么都好。”
如此这般,谢小婉不由心想:致远兄这个人说话有趣,笑颜常驻,相处起来哪里都好,只是太自来熟……简直比我还自来熟,诸如此类时候,还真让人有点儿不好意思呢。
她想着,微笑过后,因拒绝道:“就叫致远兄吧,也不觉得见外。”
“好啊,没问题。”
致远点头,笑眼飞扬。
果然如他自己所说,名字这种东西,叫什么都无所谓。不过一个代号而已,致远并未在此等细节上纠缠许多,很快就开始跟谢小婉嘻嘻哈哈地开始聊些个其他。直至傍晚时分,本是前来为着送饭,最后却被“恩公”缠上说了许久话的谢小婉这才拎起食盒碗盘,踏着一牙儿微薄的月光,动身回炊饭院去。
“小婉,婉娘。”
目送前者离去,齐致远久久不曾挪窝儿,就这么盯着同一方向,念着她的名字。他念得句句有力,字正腔圆,听不得任何情感。
“……少爷,”另外两名人质在他身侧站着,半晌,才听其中一人问道:“这位婉娘看着就知是被山匪俘虏上山,如今这般……想必皆因被迫,你就不打算告诉她?”
“告诉她?告诉她做什么。”
齐致远应声笑了笑。
他稍稍侧脸,双眼微眯,饶有兴味——
“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年轻姑娘这般能耐,跟逼迫自己这些人处成一家子似的!”
第55章 马蹄鱼蓉馄饨 婉娘,你想要我怎样?……
诚然可见——
谢小婉作为被俘上山的一名受害者, 跟众山匪相处融洽这层,虽说荒唐稀奇,数十年难得一遇, 却也的的确确很有必要。
当致远少爷连续三天吃到谢小婉送来有荤有素有河鲜, 有汤有水有干粮, 偶尔还附赠餐后甜点且不带重样儿的爱心便当后, 他不由得这么想。
“婉娘, 我不诓你, ”
致远兄很有修养地捧碗将最后一口鲜汤滑入腹中, 撂下筷子, 认真道:“你这一碗啊,简直赛过我家厨房用整只老母鸡吊汤,内馅外皮无不用料讲究, 手工精细的上汤馄饨,比那个还好吃呢!”
这位恩公声线一向清朗, 语气是沉稳中稍稍带出些微上扬的调调儿。
就像是认真中带着玩笑,玩笑时一派认真。
“我理解你, ”谢小婉略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因点头道:“有些时候人倒霉到了一定程度, 总会在逆境之中苦里寻乐。比如稍微得了点顺心的, 就以为否极泰来,稍微吃着点可口的,就当作是人间至味了。
对于自己的厨艺, 谢小婉很有自知之明。
在这山沟沟里,尚能看到某些闪光点与可取之处,只若是放到外边儿跟真正的专业人士比一比,立刻便相形见绌。偌大一个商号, 堂堂的少东家,致远能没吃过比这还精致美味的东西?谢小婉才不信呢。
仅因现在这等非常时刻,硬生生地给致远兄品味拖了后腿,也给谢小婉的马蹄鱼蓉馄饨加了分。
“你若喜好这口,以后让你家厨房拌肉馅时切点马蹄进去。”
“马蹄?”
“是了,马蹄。”
——马蹄又叫荸荠,是种水生的块茎植物,刚出水时,其貌不扬,须得细细削去黑黢黢的表皮,得见其中那白嫩甘美的所在。
这东西只是清嘴吃着,清凉脆甜,口口生津,根本停不下来。
拿来做菜自然更合适不过,其中谢小婉所熟知的一道,便是那马蹄鱼蓉馄饨。
鱼肉和马蹄,从来绝配。
一个鲜嫩细腻,一个清甜爽脆,两者相遇,连各式调味都嫌多余,只将鱼肉蓉混了马蹄粒,包上张薄薄的面皮儿下锅煮了,出来就是一道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
“婉娘,你真谦虚。”
“哪里哪里!”
无论顺境或者逆境,只要有人赞谢小婉一句做饭好吃,也不管其中水分多少。她都是高兴的。
这份高兴一直持续到日昳时分,与梁杉对话的半刻之前。
半刻之前,谢小婉顺道路过马厩,便去瞧瞧已经跟母亲青骓个头相当的晚晚,给它们食槽子里添了捆卖相最好的马草。
偶遇辛夷,她还兴冲冲地迎上去打了个招呼。
“下午好啊,三爷!”
“好个屁!”
这般无礼回应,谢小婉后退半步,稍微愣了一愣。
很快,她回过神儿来,忿忿道:“不好就不好嘛,凶什么凶?你自己不开心了,就见不得别人好,有种你冲大当家的凶去?”
辛夷看了谢小婉一眼,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这才别过头去,没好气道:“我去找你那恩公致远!”
谢小婉:“……做什么?”
辛夷:“做了他!”
谢小婉:???
辗转了这么半刻,谢小婉与辛夷争论无果的情况之下,咬牙跺脚,狠狠心跑到那许久不曾踏进半步的小院子里,准备去找梁杉理论。
甫入院门,一棵碧树最为惹眼,主干并非粗壮,枝叶却很茂盛,宛如亭亭一柄伞盖。
很巧。
梁杉正在院内,在树旁,在这繁茂的伞盖底下乘凉。
他轻靠椅背,斜仰着头,任由阳光透过枝叶,照在脸上。日光所及之处,皮肤五官都添了羽化柔光的效果。
由打谢小婉这边看来,真是很完美的一个角度。
他真是好看,晒个太阳都这么好看。
好看到谢小婉恼哄哄地跑来,迈过门槛之前还步步生风,一路跟的是尘飞土扬,而当她迈过门槛之后,只远远地看一抹身影,不由便放缓了步伐,唯恐惊扰到这样美的一幅立体画。
“来做什么?”
他这乍一问,没得便将谢小婉好不容易造出来,却被刚才那幅景象缓和不少的气势又给削去大半儿,后者攥了攥全,不很有底气地道:“问,问你件事!”
“……”
梁杉沉默一阵,遂言简意赅:“致远?”
“是!”
跟梁杉说话真省事,谢小婉心里想。
想着,不由心头打鼓。
——谁知道梁杉是不是早料到自己会来这么一遭,前边儿有没有套在等着她呢?
心脏怦怦跳着,因听对方缓缓开口:
“……他自称商号少东家,名下聚财万贯,拿几个钱来做赎金自是不在话下。眼看着日复一日,我却不知道竟是哪家商号这样心大,能放任少爷在土匪窝里流离这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