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厨娘(48)
“……嗯。”
瞧他这般,明明说着违心的话,面上还要装得云淡风轻——自己不累, 别人看着还累呢!
相视片刻,谢小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有什么话就直说嘛,拐弯儿抹角,”
她将那乌木盒子盖好了, 两步走近前去,轻轻地搁在梁杉覆着薄毯的双腿上,“日后能不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省得总让我猜不透你在想些什么!”
迅速瞥她一眼,梁杉收回目光,并不言语。
“不高兴啦?”
谢小婉明知故问。
——他当然不高兴,怎么可能高兴?
去那龙翔县到处乱跑也就算了,不晓得打哪儿认识了所谓“恩公”,还说对他如何敬仰,有如滔滔江水一般翻涌不断,奔流不息……
到后来,更是在自己面前为之求情不说,两个人坐在马车里,仿佛有满箩满筐的话说不完。
那么在谢小婉心中,究竟将自己置于何地?
之前口口声声说的喜欢,究竟还做不做数?
……他到底应不应该信她!
该与不该,或许早就有了答案。谢小婉是个从不吝啬感谢之辞,溢美之语的人。梁杉早就发现,“喜欢”二字在她眼里代表的价值和意思,似乎跟自己心中那般定义不尽相同。
那大概只是她示好的一种方式。
安静许久,梁杉轻轻地偏过头去。与其说是不想同她说话,倒不如承认自己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于是只有沉默。
沉默间,听着耳畔徐来,抱着缕缕热气儿的山风。
……不要露出那种被我欺骗了情感一样的脸色好不好?
见他迟迟未肯发话,谢小婉只觉浑身躁躁不安。又在原地站着片刻,她终于难以忍受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那个……”
没人理会。
“那个,大当家的?”
“……”
还是没人理会。
“大当家的,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这句说完,谢小婉终于再端不住,只接二连三地冲口而出:“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看看现在气得你……气得你连话都说不出来,我心中真是歉疚非常,难受至极,看在送你这把鸭子酒壶的份儿上,请你原谅我吧!”
“请你,跟我多说几句话吧!”
几次三番,胡闹过后,假如能激得梁杉有所动作,谢小婉都觉得还算比较成功。
无论他是发个火啦,还是表个白啦,自己都有法子应对。
可谁知道这位大当家的除了沉默就是沉默,根本不给她一丝半毫的发挥余地。在他面前,耍什么小诡计,用任何激将法,完全都像是在自嗨一样!
不但没有一丁点儿成就感,反而还觉得特别挫败。
从一开始就不该跟他较劲儿的。
“你想要我跟你说什么?”
梁杉抬头看她,彼时沉声,喃喃讷讷地像是自言自语:“你到底,想要听我说些什么……”
当然是:婉娘,我喜欢你,我稀罕你,我心悦你!
心中有个小人儿呐喊着,咆哮着,差一点点就要将真实想法吐露示人。还好谢小婉及时拦下了它,开口却道:“什么都好,你跟我说些什么都好。你一天不理我,我就觉得浑身难受,不能自己。”
算下来,梁杉都有多少天没理她了?
一二三四……
四舍五入就是一万年啊!
“是么?”
轮椅上的人抬头看看她,两手搭在腿间那只漆木盒子上。他仍是沉默,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只等了许久过后,才幽幽道:“没看出来。”
看她跟那致远兄有说有笑,挺开心的。
“当然看不出来啦,”
谢小婉弯了弯腰,谄媚一笑:“那首歌怎么唱来着?对,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不明白!”
“那你……”
明知道我生气,何必有意而为?
“嗯?”
“也罢,”摇摇头,梁杉没接着问,只按着酒壶盒子的双手又紧了一紧。恍若无事发生一般,他淡淡道:“手上不大方便,你来推我回去。”
哇哦!
她没听错吧,下雨天都不许别人帮忙推着轮椅的大当家竟然……主动,要求,她,推着,走。
这是什么?
这是给她独此一份的特别权限,这是何等殊荣!
心道如此,谢小婉暗暗告诫自己——看来大当家的性格如此,不能强求。啧啧啧……现在连推着他走得特权都给你了,你还要什么自行车?
“好嘞!”
想通之后,立马点头。
谢小婉满口答应着,蹦蹦跳跳地跟跟梁杉身后。回那寨中独独一幢修葺像样的小院子时,路遇郭大壮。
得见眼前场景,后者委实惊了一惊。
——那只酒壶本是当家的亲手雕篆,据说原来那张图样上还有不少错处,他绞尽脑汁,修改一番,这才有了最后的成品。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酒壶,不过由打婉娘手里转了一圈儿。再还回去,居然摇变成那所谓的“贽礼”,两个人还能就此和好如初,甚至更上层楼……
大当家的心思,猜不透猜不透。
第54章 自来熟 梁杉他,很自信。
细说这把鸳鸯酒壶, 端看是与之前那只九连环同样的材质。只需轻微摇晃一下,就能听见内里叮咚作响,声音清亮入耳, 半点儿不嫌杂乱。
最妙之处, 是当谢小婉动手掀开侧方暗盖倒入液体之后, 再将三足之一轻轻按下。
机关碰撞之间, 壶口上方瞬时涌泄不止。
这方水幕起伏, 错落有致, 挥洒弹跳着溅起珠花儿无数, 直往头上脸上铺了薄薄一层凉意。
玉壶沿子上有凹槽, 并不会浪费水,反倒循环往复,若非手动操作, 永远都没有停下的时候。
“真棒啊……”
可见梁杉在毫无机械智能,仅靠一张并不如何专业的图纸, 纯手工状态下将其还原得这般完美……如此工匠精神,当真可歌可泣。
等明后天挑些梅子糯米, 试试酿成果酒。盛夏时候,常在凉水里镇着, 喝起来消暑解渴, 这只酒壶也能派上用场,给这群大老爷们的山寨生活添补一点儿情趣。
谢小婉由衷地赞叹道:啧啧啧,“明明能靠手艺吃饭, 偏要当土匪。”
“当家的,你说我们批量生产这种喷泉酒器卖给有钱人怎么样?我听致远兄说,他家就是分支遍布雍州的商贾大户,咱们想法子与之合作, 到时候写点儿软文宣传一下,说不定能大开销路,从此发家致富!”
这话半开玩笑,另外一半却很认真。
如此这般的美好畅想,在梁杉一个不甚赞同的眼神过后,谢小婉只得收敛。
她想了想,还是轻唤一声:“大当家的。”
“嗯?”
反手将那喷泉酒壶关掉,谢小婉动了动脑子,心觉有些不妥,只却仍是问道:“……就这么一直待在山寨里,做这一寨之主,究竟是不是出自你本心所愿?”
问罢之后,半晌都安静着。
突如其来的了无声息让谢小婉感到莫名不安。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梁杉,双手老老实实地锁在身前,打成了结。
许时过去,梁杉这才稍稍偏头,轻轻地扫了她一眼。
“若非本心所愿,你却觉得这寨子里有哪一个能强迫了我不成?”这句话问得风轻云淡,却不容半分置疑。
梁杉他,很自信。
“……当然没有。”
闻言抿嘴,两手交仍是交叠身前。谢小婉敛眉低头,端的是一副温婉乖顺模样。
——当然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强迫梁杉做任何心不甘情不愿的事情。
尽管伤着条腿,却是周身自带威仪,浑然天生。谢小婉并不很是怕他,然则有些时候,只要大当家的一发话,自己也会忍不住去听从照做。
她尚且如此,想来大多数更是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
像你这样的人,就当真这么热衷于做个土匪头子,一辈子生活在时不时便可能被官府清剿的山寨里吗?
这里,就是你应得的归宿吗?
打死谢小婉都不肯相信。
……也罢,算了。
梁杉这般性格,是你越想知道些什么什么,他就越不肯告诉你什么。
这些天的事情过后,谢小婉越发觉自己算是看透了他,遇事只要这么想想,心中也便释然许多。她如此琢磨着,更下定决心日后再不跟这样别扭傲娇又强迫型人格的家伙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