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厨娘(50)
梁杉挑起眼梢，虽是侧眼，却耶只看着谢小婉一个人。
“婉娘，你想要我怎样？”
第56章 怎样？ 优雅，沉稳，安静的美男子。……
——她想要他怎样？
听得这话, 谢小婉先是没来由地愣了愣神。
她盯着梁杉半晌，仔仔细细地用目光将他微微上挑的眉梢眼角，连带着双目轻阖时长睫落在颊上那两抹剪影都摩挲个遍。
“噗嗤！”
忍不住轻笑出声, 谢小婉随后声情并茂地唱道：“我不要你怎样, 没怎样, 我陪你走的路你不能忘……”
梁杉：“……？”
却趁梁杉说话之前, 前者便又三步并作两步, 蹦着跳着凑了上去。两手搭在轮椅背上, 脖颈子稍稍向前探去——
这样一来, 两人就挨得很近。
一呼一吸之间, 温温热的气体交融一处。谢小婉略弯着腰，几缕垂落的发梢直在梁杉耳廓轻扫。
“大当家的，”
谢小婉轻唤一声, 紧接着道：“大当家的有没有想过，这么些日子以来, 你并非没给过我机会离开这山寨，而我却从未尝试逃走, 也不想走。你猜猜……这是所为何故？”
梁杉才不肯去猜，只偏了偏头, 将眼神正过来, 简单问：
“何故？”
这一问罢，谢小婉立时牵动唇角，扯出个巨大的笑容来, 而后道：“当然不全是因为我这人天赋异禀骨骼清奇超凡脱俗……咳咳！”
“主要还是因为大当家的你啊，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简直高大伟岸又可靠！我相信，撕票这样损人不利己还显得自己很没品味的事情，只有辛夷那种人才做得出来, 而大当家的你呢？你一定会阻止他这么干的对不对！”
说着，她一扬下巴。
——两颗晶亮的眸子，卯足劲儿蓄满了水汽，水汽儿中又包含着激奋和诚恳。
“嗯，大当家的？”
“辛夷不该没告诉你，是我要他做的，”大当家的看了谢小婉一眼，再次侧回脸去，淡淡道：“我就是这样损人不利己，还没品味。”
原搭于双腿之上的两臂垂落身旁，梁杉轻轻地推动木轮，向前行了段距离，待他感受不到裹着那暖日山花般的女儿气息和体热之后，方才停住。
复又抬头，阖眼，端的是一派悠然散淡。
恍惚间，谢小婉像是听到一声轻笑，短暂而促狭——
“婉娘，你又能怎样呢？”
他在笑吗？
是在笑吧！
梁杉他，他他他是在用一种掺杂着讥讽、怜悯以及逗招猫逗狗般的情绪高高在上恶意满满地嘲弄自己啊！
……我还能怎样，没怎样，大当家的你让我太失望！
这下谢小婉再懒得虚伪作态了，她蓦然直起身子，又是攥拳又是跺脚，紧接着立目横眉：“反正我不管，你要撕票致远，先把我撕了好了！反正你救过我，如今我还了你，总归是买卖两清，互不相欠！”
“有买有卖，才叫买卖两清。”
话虽说着，梁杉闭目养神，整个人一动未动。
“我不要婉娘的命，是以，买卖不成立。”
纵然前者再如何着急跳脚，后者仍是云淡风轻，慢条斯理。只与往日不尽相同的是，梁杉今儿个下午似乎尤其话多，他背对着谢小婉，用自己这辈子也没用过的语气和表情，说了这辈子最多的一次话。
“你……你！”
你无赖！
脑海里蹦出这个词的时候，谢小婉下意识地伸手掩住自己的嘴。
——奇怪了，一个土匪头子，用无赖二字来形容原本都算是夸他。然则将这个词安到梁杉脑袋上去，自己潜意识里却似乎……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忍。
一贯以来，梁杉给谢小婉留下的印象关键词都是：优雅，沉稳，安静的美男子。
这些看法想必已经深深地扎根在脑海里，根深蒂固。示意今日这位大当家的突然性情大变，也有可能是原形毕露，才更让她感到措手不及。
就跟上学时一直仰慕的男神学长，突然有天你却发现他其实是个撩妹无数的渣男差不多意思。
“我什么？”
“你……”
上牙齿紧抵在下嘴唇间，谢小婉迟疑着，迟疑着……
好半晌过去了，只听她长声哼道：“嗯——你最好了，你最好了！哎呀，大当家的，就算我求你好不好，反正都欠了这么多人情……那就再欠一个好不好？求求你看在与我交情的份儿上，饶了致远吧！他这人又蠢又怂，及不上你千万分之一，不就呆在寨子里多吃几碗饭而已嘛，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
——翻脸比翻书还快。
梁杉心里想着，并未言语。
只是听罢谢小婉这一番话，自从致远来到山寨以后就堵在他胸前的口黑气，不知不觉间竟也散去大半儿。
不不不，梁杉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吃谢小婉这一套的。
但是，看在那所谓恩公在婉娘心目中连自己千万分之一都不及的份上……他才一个抬手，遂道：“罢了，你吵得我头晕，去叫辛夷再留那致远几日。”
既然她说要留，那便留着。
便是这人当真身份有异，叵测暗藏……那也留着。
第57章 炸酱面 那你看大当家的，他又怎么样呢……
“哎, 婉娘婉娘……”
“婉娘，婉娘！”
“婉，娘——”
谢小婉终于怒吸一口长气儿, 只将手上那只菜篮往池子里一撂, 抬手抹了把汗。她愤愤不耐道：“致远, 你到底要干嘛啦！”
只见婉娘脑袋上顶了圈白底蓝花的发箍子, 现时正双颊微红, 眉头轻蹙。再往下看, 原是件暗青色裋褐小衫, 在寻常不过, 却将腰带刻意向上提了一提，高腰系着，愈发显得她纤细灵巧。
点点珠汗伴随着谢小婉上下挥动的手臂, 与洗菜沾上的冰冷井水一道，流落四方。落到致远裸露在外的半截腕子上, 像数月前伴着春雷的小雨，丝丝地凉。
这小雨落在手上是凉, 却平白撩得他心神一惊。
他安了安神，方才笑道：“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嘛……”
“历经昨日那么一遭, 我算是被提到杀来那叫辛夷的给吓懵了, 却见你似乎在土匪头子面前说得上话，特此前来寻求婉娘庇护的呀！”
谢小婉将菜篮子往边儿上推了推，复又抄起一根黄到发红的胡萝卜, 边洗边道：“致远兄，我们二人同为人质，我何尝不是身不由己。你又何必为难我这个人微言轻的小厨娘呢？昨日多亏大当家的和三爷两人心慈手软，临了也忍不下心害人性命, 这才让你幸免于难，与我实在无关。”
——恩公呐恩公，真不是我不愿庇护你！
她越是向着致远，致远就死得越快，这中间缘故再明显也不过。只是白瞎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脑子却不大转得过弯儿来的……
谢小婉说着便仰起脸，抿嘴一笑道：“与其到我这里寻求毫无意义的庇护，倒不如赶快送信叫你家人送上赎金，好胳膊好腿儿地下山去。”
“下山做什么，”
忽地，致远凑近了些，言语间竟听几分委屈：“哼，山下又没有婉娘！”
“喂喂喂！”
此话一出，吓得谢小婉甚至顾不得手里尚干着活儿，只把萝卜青菜匆匆往水池中一抛，连连后退几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少年人，我看你这想法有点危险啊……”
慌乱中，指缝间的“雨点儿”们便又各处扬洒。其中几颗好巧不巧地，敲落在致远仿佛还未干透的手腕上。
“不若这样，我且问你一句，”
致远于是不再上前，方才那或多或少，或隐或现的无赖与孩子气也如数收敛了去。谢小婉觉得他很正经地道：“若我出钱赎你下山，你跟我走是不走？”
……
静夜，细碎的星星铺了满天。
横竖是睡不着，干脆不再为难自己。
由打床上坐起，随手将白日里那件裋褐披在肩上，也不系带，只将左右两只鞋子趿着。谢小婉就这样拖拖蹭蹭地行到院子里，来赏这一夜星光。
院西边的秋千架上，两块木板给四根麻绳吊着，一高一低，简易却结实。这还是小翠在的时候，谢小婉画了图纸，拜托朱大风帮忙，三个人一块儿动手做的。
东边的大石磨，院子中间儿千辛万苦垦出来的两块田地，房檐子底下挂着上次下山带回来晾的干辣椒，编成辫子挂上去的白皮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