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来娇+番外(30)
只是这身体实在不争气,腰膝酸软得厉害,一天天昏睡时间比清醒时间还长。
春夏之交,午后阳光正好,乐游倚在烟霞锦缎大迎枕上看书,没一会儿就拿着书迷迷瞪瞪又要睡着了,翠带看她眼下青痕不是事儿,大着胆子问:“夫人做什么这样累着自己?”
“还不是为了拴住冤家么。”脑袋被暖阳熏得昏沉,她顺嘴秃噜出来,然后就歪着睡过去了。
翠带被她扁着嘴一句嘟囔抱怨的冤家酥掉了半副身子。
宁原道为了万寿节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偷空回来听了翠带的禀告后忍俊不禁,晚间在潞绸被子里跟乐游咬耳朵:“我平日随侍圣人,并不去后宫,况且我喜欢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那要是有比妾身更招人喜欢的怎么办?”
他欺负人,故意想了一会儿吊人胃口,眼看着乐游要生气了才说:“没有了,天上地下就你一个。”
乐游嗔他甜言蜜语是个滑头。
“就为这个难受?”
乐游微微低头,露出真紫色的肚兜系带,衬在雪肤乌发之间让人口干舌燥,她软软地嗯了一声,“妾身看见宫女们都年轻漂亮,自惭形秽。”
她才不会把宜妃娘娘的心思告诉宁原道呢。
手顺着她曼妙曲线肆意摩挲,纤细的腰肢让人舍不得放开,宁原道解了她绣牡丹的肚兜蒙在眼上,三心二意地回答,“好了,平日处理东厂还有奏折,哪有功夫看个女人。”又极有求生欲地补充一句,“人间明月在我家里,外头再好也是庸脂俗粉罢了。”
芙蓉帐底鸳鸯梦,夜风吹不透。
被摧残太过再加上这些天心里搁的事儿骤然放下,乐游第二天竟然发起烧来,但万寿节宫里事情繁杂,宁原道再心疼也不能陪着她,请太医开了方子就进宫了,直到宫门落匙前才赶回来。乐游见不得他这样折腾劳累,次日要他歇在宫里,只说自己没事。
宁原道确实分身乏术,万寿节各藩属国献宝,使者已经陆陆续续到了,礼部老大人们忙活地四脚朝天胡子飘飞。虽然由大皇子主理,但贵人又不可能亲自干活,各番事务还是要落在内侍头上。宁原道不仅要管宫内,更要让东厂番子时时汇报京城是否异动,提防探子趁乱混进宫里——去年中秋节刺杀皇帝实在不是好玩的。偏偏曾敏随着二皇子的沉寂也消停许多,颇有心灰意冷的态度,宁原道骂一通这龟孙子也没用,无法,只能自己多盯着些。如此一来,他日日脚下生风,别说回家了,喘口气的功夫都是偷的。
而大皇子可谓双喜临门,大皇子妃有消息了,极有可能是皇长孙。他最近春风得意,颇有国之储君的款儿,日日与一群文臣论儒道,劝谏这劝谏那,端的是贤良太子模样,连乐游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妇人都听说了。
宁慎穿着织金的孔雀蓝坎肩,睁着大眼睛非常推崇的样子,“夫子说,大皇子殿下敏而好学尊师重道,我辈读书人应当以之为榜样。”
宁原道每次看见三个孩子腻着乐游撒娇就无名火起,索性将小林子小叶子挪到前院,让他们学着跟张留做事。乐游心疼也没辙,他们注定日后是要入宫当差才能有前程,不是没考虑过偷偷放他们回民间,但如果被官府抓到就是了不得罪过,她只能看两个小孩儿欢呼雀跃再也不用被先生检查功课。如今只留下宁慎一个被先生单独指导念书,小小的人不再“阿弥陀佛”倒是“之乎者也”更多。而且似乎更怕宁原道,见到督公回来也学会主动避出去了。
他说的是大皇子请立孔圣人金像的事,百官和文人对此交口称赞,但乐游理解不了为什么一群淡泊名利的读书人想给孔子广修庙多立金像。
别人她管不了,但自家孩子必须要说一说,她笑着问:“为什么这样做是好的呢?”
宁慎仰着圆乎乎脑袋骄傲地说:“这样是尊师重道,让更多人知道孔圣人的功绩。”
“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海,不为莫乘而不浮。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孔子教导弟子,并不为扬名立万呀。”
宁慎被问住了。
“你可知修一座庙要用多少砖石多少人力?”
宁慎摇摇头,脑袋上的红绳随着动作摆动。
乐游接着说:“建文庙要从国库拨银子,可是还有那么多人吃不上饭呢,他们的生死重要还是文庙重要呢?而且征调民夫,很多人要放下自己土地里庄稼去服劳役,他们的饥饱重要还是文庙重要呢?”
宁慎似乎觉得哪儿有问题,但又说不出来,可是夫子怎么会有错呢?
乐游拍拍他的手,“你先回去想,可以问问家里做事的人,再问问先生,不着急告诉我。”
“嗯嗯嗯,我明日告诉小姨。”他一刻也等不得就冲出去了,撞得翠带哎呦一声,他急急忙忙道歉然后拽着翠带就问起来。
翠带开始中规中矩回答奴婢不懂这些,后来明白了乐游的意思,说当然是生死饥饱重要啊,人都死了,谁还念书啊。
宁慎又跑出去找夫子了。
乐游想起宁原道提及大皇子时微微皱眉的神情,“大皇子外家是清流,褒衣博带峨峨高冠的读书人。”
官员当然喜欢修文庙,一层层油水盘剥又是一笔好钱。至于大皇子和文人喜欢,乐游轻笑一声,当年则天皇帝也是修了不少佛像啊。
罚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论宁府后院多少人回答宁慎吃饱肚子重要,朝野上下都对大皇子推崇备至,除了户部大人喊没钱,大皇子颇有一呼百应之势,更起劲儿地上蹿下跳。
乐游想起了九王夺嫡,觉得大皇子高兴得未免太早了些。圣人还不到四十岁,二皇子虽然铩羽也不容小觑,遑论三皇子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不过这些和她没多大关系,她在琢磨能不能让地方推行官学,凡七岁以上白丁每月必去念三日书,类似后世的扫盲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可是谁愿意当刍狗呢?
此事难就难在权贵根本不愿意启民智,愚民政策奉行几千年,是块难啃的不锈钢骨头。她看着满屋子鲜艳水灵脂粉绫罗却大字不识一个的丫鬟们叹口气。
“今日就先到这儿,明儿个我检查,每人都要学会写自己名字。”
扫天下要从一屋扫起,乐游自我安慰,我还不到二十呢,几十年总能做成的。
原先画锦轩发落的那群美人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日日挑水栽花收拾园子,据赵嬷嬷说,都是些安分守己无家可归的。乐游把人招过来,让翠带挨个检查一遍手脚,等翠带点头之后才说了安排。这群人大多识字,也都有些一技之长,可以学着算账本。
她打算结一个女算舍,让会打算盘的女子弄成一个现代会计师事务所类似的东西,专门负责给各个商铺盘账本。女算舍能开起来最好,即使不行,这些女子日后放到外头也能当个女先生活着,不必以色侍人。
除了两个想浇花日后接赵嬷嬷班的,剩下三四人都愿意学算账。乐游请了咸阳斋账房先生的女儿过来,除了这几个女子,凡是府里愿意学打算盘的丫鬟内侍都能跟着学,乐游每旬组织一次测试,学得好的有赏。一时之间满府都是拨弄算盘珠子的声响,扫地的小丫头连挥几下扫把都数着。
万寿节前三天,午后日光晒得人骨头酥软,尺水阁里静悄悄的,翠带几个大丫鬟都不在正房,只有个未留头的小姑娘在厅堂里头打盹儿。乐游趁着好天光绣花,她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给宁原道做亵衣,把丫鬟们都打发歇着去了。正绣着本地本花的宝相花纹,听见院子里细碎脚步响,小林子飞也似的进来了。
“怎么大中午过来,多晒呀,先吃些樱桃。”乐游把手上的活计收拾进笸箩里,从青花缠枝莲花的高足盘里拿出一把樱桃塞他手里。小林子小叶子去了前院就很少往尺水阁走动,这是宁原道的意思,本来小叶子就是专门给乐游解闷儿的,宫里多得是妃嫔用内侍伺候洗浴按摩,但他突然不愿意乐游身边有别人,不仅让两个小内侍跟着张留前后听使唤,还约束着不许轻易找乐游。
小林子眼下明显有话要说,捧着樱桃吭吭哧哧半天不敢抬头:“夫人,督公被大皇子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