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有灵(快穿)(17)
灯骨与纸面中,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苏凝雪指了指那张纸:“好像是谁的小像……难道表嫂当真……”
当真是有情郎,故而将情郎的小像藏在灯中。苏凝雪话及此处,蓦然一顿,小心翼翼地去瞧容盛的脸色。
容盛眉间微皱,长指停顿,执着那张折叠在一处的小像,迟迟没有打开。
“……你不看吗?”
苏凝雪微微讶异,抬眸去瞧容盛。
容盛并未作答,只是将小像收入袖中,起身离开,淡淡道:“夜已深,歇息吧。”
待他走后,苏凝雪默默坐在轩窗旁,瞧他清寂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忽然惆怅叹道:“……你不敢看啊。”
素来冷情,不与世俗半分眼光的表哥,也有害怕的东西了。
他是怕……那张小像是其他人吗?
苏凝雪心中低落,无言长叹。这一场豪赌,她好像赢了,又好像输了。
……
“这盏灯,我不要了。”
在容盛面前落下这一番豪言壮语,才回到清竹院,琉璃就后悔莫及了。失去了一盏灯,神识仿佛也在渐渐抽离,琉璃浑浑噩噩的,半点劲也提不起来。
不仅如此,容盛那淡漠的神色,清冷的身影,在都已经模糊的识海里反复浮现。
雪上加霜,屋漏偏逢连夜雨。
琉璃恹恹地伏在回栏下,一去便是三日。
容盛没有来清竹院,听闻他这几日都住在临江畔的书阁里。琉璃昏昏欲睡时总在想,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透容盛。他们二人之间的羁绊太过浅薄,浅薄到旁人随意牵动,便能散得一干二净似的。
偏偏府中人见容盛对琉璃淡淡,又见苏凝雪遭容老夫人喜欢,便见风使舵,墙头摆尾,对清竹院落井下石起来。
以二夫人为首的众人,明里暗里地克扣琉璃的衣食。
琉璃浑浑噩噩,无暇顾及。
小青捧着清汤寡水回到清竹院时,便瞧见琉璃如同小猫般蜷缩在美人榻上,青丝垂落在地,容颜清减,双眸紧闭,仿佛要长睡不醒似的。
如此情形,已经过了数日了。
“小姐,小姐……”
小青神色担忧,轻轻推了推琉璃。琉璃长睫微颤,悠悠醒来,瞧见她,语气微不可闻,道:“……是小青啊,怎么了?”
“该用膳了……”
小青语气微颤,抹了抹眼泪,将食盒中的晚膳拿出来。只见一清汤两咸菜一米饭,再寡淡不过。
“……”
琉璃瞥了一眼,便又困倦地阖上了眸,喃喃道:“我不饿,你吃吧。”
她是仙君,纵然现在是□□凡胎,但少吃一两顿也无妨。小青便不行了,清竹院的膳食被克扣,连她的晚膳都如此清淡,只怕小青更是难熬。
见状,小青泪眼朦胧,吸了吸鼻翼便默默退下了。容府待小姐不好,小姐也不像从前般挣扎,仿佛无欲无求,再这么下去,她会死的。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小青摸了摸泪,神色里浮起一丝坚毅。
寻到临江畔的书阁时,容盛正执卷端坐在案前,苏凝雪立在远侧,遥遥地望着他。
一刻钟了,他的书没翻过一页。
苏凝雪暗暗道。
“大人,您去看看小姐吧……”
小青打廊下来,着急唤道:“小姐已经三日不吃饭了,再这么下去……”
听到动静,容盛与苏凝雪纷纷回首。容盛眉间微敛,眸色一晃而过地昏暗,然还未待他开口,苏凝雪却往前一步,温声道:“原来姐姐病了,既然如此,该去寻大夫才是,来表哥这里也不是办法。”
小青一噎,讷讷道:“表小姐……”
容盛神色难辨,眉峰低敛,挥袖唤来暗卫,沉声吩咐道:“去寻御医来。”
说罢,却仍旧端坐在案前,并未起身。
小青神色焦急,局促道:“大人,您不去看看小姐吗?”
容盛不置一言,修长手指微不可闻地拢了拢,在书页上压出褶皱。
苏凝雪忽然笑了笑:“姐姐都嫁入容府了,你这小丫鬟怎么还唤她小姐呢?真是不懂事啊。”
“……”
琉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建安花灯万千,如浅浅金莲在浩淼的水波上绵延。彼时的娘亲教她亲手制下一盏灯,温柔笑道:“等你长大了,可以将它送给欢喜的人……”
水波粼粼,映出小琉璃天真懵懂的面容。灯盏落入湖面,涟漪阵阵,再一恍,娘亲的面容便蓦然模糊,苍白无力。
她卧病在床,孱弱地朝小琉璃一笑:“……对不起,不能能陪你长大了。”
暴雨如注,将她的面容冲跨。
安太师立在雨幕前,背影凄冷又寂寥。他抬了抬袖,好像在抹眼泪,又好像没有。
他朝前走了,走入雨中,只留下小琉璃一个人。
新过门的继母不会制灯,更不会朝琉璃笑,但娘亲说,日后若是有了新娘亲,要与她好好相处。灯宴时,小琉璃捧着娘亲留下的灯盏,去寻安夫人。
她只记得,安夫人的神色蓦冷。
“碍眼。”
安夫人说。
建安的小少年们见小琉璃软弱可欺,夺过一盏灯,嬉笑道:“你捧着这盏破破烂烂的灯做什么?没娘教养的小土包子。”
他们将灯高高举起,又欲重重摔下。
小琉璃手足无措,泪眼朦胧地去够灯盏,却不知被谁绊了一脚,狼狈地摔倒在地。
他们笑得更大声了。
纷乱中,不知是谁一脚踹开了少年郎,将他们踢飞在地。喧嚷乍起,少年郎们骂骂咧咧,与那人扭打在一处。
人群退去,小琉璃畏畏缩缩地朝前走,瞧见他眉间似雪,神色冷漠,一缕嫣红血迹缓缓划下。
她怯弱,语气微不可闻:“……你还好吗。”
他回首,淡淡瞥了她一眼,冷冽道:“不要让人说你没娘教养。”
说罢,拂袖缓缓起身。一顿一顿地走后,纷乱的尘土里,一盏灯静静而立。
她听闻,他叫容盛,是容将军的嫡子,所以才会如此行侠仗义吧。
少年初长成,身姿俊秀,玄衣如凛凛寒风,打马从建安的城巷中肆意而过。世人抬首望去,议论纷纷,言语里三分忌惮。
她站在尘土里,仰慕着他。
“表妹……表妹……醒一醒……”
琉璃昏昏睡睡之间,听见有人在唤自己。他的语气温和又担忧,仿佛淮安三春的熙光。
“……”
琉璃勉强掀开双眼,瞧见周世卿眉间紧锁,眸中满是忧色,凝望过来。
“表哥?你怎么来了?”
琉璃恍惚道。
周世卿叹息一声,敛眉道:“听小青说你身体不适。我向容老夫人递了拜贴,前来府中看你。”
“是小青啊……”
琉璃朝周世卿笑了笑,缓声道:“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周世卿闻言眉间越紧,道了一句“冒犯了”便伸手为琉璃把脉。她的脉息微弱,几乎低不可闻。
他神色一顿,沉声道:“从前你在安府时,也不曾虚弱至此。再这么下去只怕不行……”
“表妹。”
周世卿眉间沉凝,犹豫些许,终究还是道:“我们回淮安去吧,我不能对你坐视不理。”
“……”
清竹院外,御医神色惶恐,低低俯身,不敢言语。他战战兢兢地瞧了一眼身侧冷若冰霜的相国大人,见相国大人神色如雪,眉间冷凝,周遭如笼罩着一层黑沉浓云,比往日更加难以接近。
夜黑风高时
夜色如墨,沉寂无声。无边的昏暗从窗棂倾泻而入,弥漫在冷冰冰的书阁里。案前,一盏灯静静而立,并未燃起。
容盛独自坐在案前,仰首望着无边夜色。他手中还捏着那张叠起的小像,至始至终未曾打开。
月色冷清,府中寂静,正逢使臣来访,护卫们被抽调去宫中看守,府中防备松懈,正是连夜私逃的好时机。
若琉璃应下周世卿回淮安,若他是安琉璃,那定会今夜出走。
“……”
是了,那日去清竹院,容盛并未听完琉璃所言,吩咐御医留下,便独自走了。
他也不知自己,有何畏惧。
窗棂下檐铃微动,在寂静夜色中泠泠作响,格外清脆。风过,萧萧绿竹婆娑作响。
“……”
容盛神色微顿,敛了敛眸,忽然将小像收入袖中,淡淡起身往庭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