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表字子乔的州府官,到底是谁呢?眼下仍然无法确定啊……”
孙山也想学着陈庭柳一样谨慎,可没想到,人家正主这一回反倒刚猛了起来。
“到这种时候,已经来不及面面俱到了。我们不妨赌上一把,赌那个人就是夏竦!”
“这……把握大吗?”
陈庭柳握起小拳头,在孙山的眼前狠狠挥舞着。
“我觉得就是他!你想啊,王钦若二次为相后,行事一直谨小慎微,金银财宝怕是不敢收的。那他调一个州官回京,好处是什么?肯定要那人用日后的权势来回报嘛!那么敢冒着风险潜入京城,登门求助的那位子乔先生,总不能是个泛泛之辈吧?我不知道有多少表字子乔的州官,有的话多半也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日后能做上宰执的夏竦可能性最大!”
孙山连连点头,他也一直怀疑是夏竦,不过只是直觉而已。现在听陈庭柳这么一分析,心中就更加确定了。
“那要怎么办呢?总不能再画一张夏竦的画送进宫去吧?这个招数用一次还勉强说得过去,用第二次的话,就有点……”
李咨出的这个主意不能说不好,不过从各方的反应来看,陈琳是一眼看穿,太后是心中有数,甚至连罗崇勋那个家伙都看出些端倪来了。这让孙山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孙山也明白了,官场之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只要给出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就比毫无遮掩的横冲直撞要高明。揣着明白装糊涂,几乎是朝堂上的常态了。想完全做到瞒天过海,几乎是不可能的。
同样的小花招,第一次用可以算你别出心裁。可连着用第二次,怕就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话,甚至还不如横冲直撞呢!好歹落个光明磊落!
可是陈庭柳眼睛一亮,随手打出一个漂亮的响指,清脆潇洒。
“没错,是要给夏竦画像,不过不是送进皇宫,而是送给群众。走吧!”
“去哪啊?”
“拿上家伙,咱们再去拜访一下李咨!”
李咨拿着刚刚完成的夏竦画像,赞叹不已。
只凭描述,就能把一个人的相貌画出七八分的精准,这种事情听到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就是另一回事了。
按照李咨的描述,陈庭柳完成了夏竦的画像。
此时的她又是一身男装打扮,放下画笔擦着手,神采斐然,倒真像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李咨夸完了画,也拿起了和孙山差不多的论调。
“这画当真绝妙,不过柳娘子,这个时候要是再往宫里递,可就有点画蛇添足喽。除非你们能拿出实际的证据,证明那日在王府之中见过夏竦。”
“正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才要去找呀!算起来,钱惟演和夏竦去王钦若府上拜访,也不过是三天前的事情。现在王钦若应该已经催促他们离京了。不去管钱惟演,夏竦回洪州,他总不能一路上都蒙着面吧?就从京城周边的交通要道开始查起,拿着画像一个人一个人问过去,总会有人看到过夏竦的脸吧?只要凑出三个人来,就足够翻盘了!”
或许是穿着男装的缘故,陈庭柳的话音铿锵有力,毫无保留。
本来是为了避免风言风语,才在拜访高官宅邸时穿着男装。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助于谈话交涉。陈庭柳说的顺畅,李咨在一旁听着也神态自然,似乎并没有在意她女子的身份。
只不过李咨与孙山交谈时多以我来自称,可是对上陈庭柳,他却总把老夫二字挂在嘴边。不知是在强调辈分,还是刻意疏离。
“查是可以查一下的,老夫与薛宿艺(薛奎的表字)也算有点交情了,而且此事之本意是为国除奸,想必他也乐意助一臂之力。不过你们得知道,这种人证别说三个,就是十个百个也算不上铁证。”
“嗯,不是铁证,但用来质疑应该已经足够了吧?御史还可以风闻奏事呢,道听途说的事情都可以用来弹劾,那么用几个人证来参夏竦一本,不过分吧?至于剩下的调查,查找铁证,就交给朝廷去做呗。反正只要夏竦这个额外的嫌疑人浮出水面,光这一点,就够咱们王相公喝上一壶的了!”
陈庭柳侃侃而谈,孙山只静静地立在一旁当起了配角。
李咨听了陈庭柳的话也露出了笑容,还特意看了孙山一眼。
“孙武子梦中授艺,这等荒唐话老夫本是不信的。不过今日亲眼见过柳娘子的高超画技,还有聪慧机敏,老夫心中也就再无怀疑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由老夫去完成吧。柳娘子身份特殊,实在不宜再参与到朝堂争斗中来。怀仁?你中了进士,也该回家看看了。若是京中没什么别的事情,就带着家眷早早回乡吧。”
李咨这是赶他们两个离开京城啊!
不过转念一想,眼下这个局面,他们也确实无法再做更多了。留在京城,王钦若的眼皮子底下,说不定还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暂避一时,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可是回家?还带着陈庭柳?这后边的难处,可一点都不比京城里少哦!
孙山心中纠结,此时却不好在李咨面前显露出来。
毕竟他和陈庭柳的关系微妙而复杂,又涉及自己的私事和天家的秘密,即便是对彼此信任的李咨,也不便再多透露什么出来。
反倒是陈庭柳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回乡啊……开封府雍丘县,倒是不远。不过案戏生意刚刚起步,总还得再交代一番才能离去。李大人,王钦若和夏竦的事情,若追查起来,动作会很快吗?”
听到陈庭柳口称李大人,正在捋着长髯的李咨差点把自己的胡子给揪下来。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即嗔怪地瞪了一眼孙山,显然是把他当成了罪魁祸首。
孙山觉得很冤枉,同时又倍感庆幸——幸亏自己早就用李大人这个称呼跟李咨开过了玩笑。不然的话,陈庭柳此时不假思索的一句李大人,李咨还不定会有什么反应呢。
如今的李咨虽然也略感惊讶和不妥,却也没太在意,仍然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薛奎这个人雷厉风行,对下属的要求也严,有他督着,事情肯定不会拖沓。若能查出点蛛丝马迹,找到几个人证,拉个相熟的御史上本参奏,也就是三五天的事情。不过在这之后,朝堂上怎么反应,各方如何扯皮,那耗费的时间可就不好估计了。我希望你们避开的也正是这段时间。所以可能的话,三天之内,把该办的事情办完,然后就离开京城吧,等入秋之后再回来!”
三天!
这个时间实在是有点短。
当着李咨的面,陈庭柳并没有任何表态。可是一出了李府,她的小嘴巴就撅了起来。
“才三天啊!三天够干什么的?我都还没机会好好逛一逛汴梁城呢,这就要走,而且一走就是几个月?唉……”
陈庭柳的长叹叹进了孙山的心里。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他也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和陈庭柳一起经营案戏不好吗?带着她四处游览闲逛不好吗?
孙山本想把回乡的时间尽量往后拖,等到和陈庭柳的关系更进一步,再带她回家,很多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现在……按陈庭柳的说法,两人正处在重度暧昧期,连正式的男女朋友都还不算。
这样一个状态,回到家里,在父母和两个妹妹面前,那日子可怎么过啊?
而等他们回到马行街,跟蝶儿说起了回乡的事情,场面就变得更加混乱了。
“什么?姐姐要跟着孙郎君回乡?做戏做到这一步也太难了吧,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到时候一个弄不好,又不得不做出许多逾越礼制的事情。要不还是算了吧,孙郎君一个人回去就好。姐姐有我照看着,肯定没问题的!”
嘿!
孙山估计着,在所有知情人里面,也只剩蝶儿还相信两人之间的关系全是演戏了吧。
不,她那不是相信,是不得不信,不然心里就有个坎儿总也过不去。小丫头对官家那异常执着的忠诚哟……
这下好了,回家,肯定还是要回的。可是带不带上夫人,这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啊!
生意经
李咨让孙山尽快启程回乡,离开京城,于情于理,这个建议都得听。
至于陈庭柳能不能一起带回去,就是个略显复杂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