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熊猫不容易(77)
不过开了一亩见方的地,种上些东西,除此之外,就一棵四五个人方能合抱过来的大榆树,还能看一看。
但崔氏与长公主眼看着就是刚从鬼门关里转上一圈过来的人,四下里看看,乡下比城里要凉快舒爽许多,田里尽是青绿,初夏时节枝头的新叶像是泛着碧玉一般通透的光泽,心里甚是欢喜。
没走多远,就迎面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阿窈与江素素,看见她们出来,吃了一惊。
“王大娘这病才刚好些,怎么就先出来了?”
长公主假托夫家姓王,阿窈也不拆穿,便循着她的话音说话。
“阿窈姑娘这是从哪里回来?”长公主知道,要不是阿窈不巧碰着了她,想尽办法也要抬了两人回来,现今她们早已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了。
所以格外和气。
“我们去庵里烧香去了。”江素素忙回道——她本就是顶着超度亡亲的名头过来的,这那天烧的香与念的经,自然也是少不了。
第一句话说出去了,接下来便顺畅多了。长公主不惯与人费心聊天,平时都是别人哄着顺着她说话的份儿。崔氏却本就是健谈爽利的人,近一年她各地的神仙都求了一遍,知道许多里头门道,正巧打开了她擅长的那只话匣子。
崔氏便跟他们谈起这京里,要论许愿去哪个寺灵验,要论诚心还须得看哪些名头,一桩桩一件件,门清儿。
外人只看着这几个人聊了许多,却不晓得这一顿下来,各自心里都觉察出了不一样。
阿窈眼下只知道两人蹊跷,但是说了一圈儿,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还没转到话锋上就又被带到了别的地方。
崔氏心里更是啧啧称奇,她原是下意识想弄清楚这两个小姑娘的来历,因此也只是平时用惯了的,顺着话就自然地问两人籍贯家事。
“看两位姑娘这水灵模样,也是住在京里?怎么到这里这么偏的地方来了?家里父母怕不是要急!”
江素素牢牢记着阿窈当时的叮嘱,一听问到这个就不答言了,怕自己心眼不够说不出什么。
阿窈笑得似蜜糖一般:“我们两个家里也在京里,只是在城南。大娘别总是姑娘姑娘叫,怪不好意思的。这是素姐儿,我是窈娘,您就直接唤了名字罢!”
几回下来,崔氏愣是没问出什么别的,反倒高看她们一眼。
没想到两个女娃儿年纪虽小,嘴巴却严实,这软钉子碰得也有趣。
长公主只是在一边静静坐着看他们说话,自己也不怎么说话。
阿窈也不知道听了什么有趣的话,偏了头咯咯笑,十分明净的模样。
长公主微微一怔,忽然有些莫名的熟悉。
她心里一凛,又仔细看了半日。
回忆残留的影子一页页翻过去。
景王府。
太妃寿宴。
团花织金的毯子。
瑟缩在顾氏后面的少女。
这个女子她分明见过,就是前贵妃的娘家婶子认下的干女儿!
第70章 贼人
“阿舅, 你再说一遍,那是谁?”
“长公主......”
阿窈傻了眼,她没想到自己这一救, 还救了尊大佛回来。
顾谈礼怕过早跟外甥女透漏了这人的身份, 反倒让两个小姑娘慌张起来,到时候在两个贵人跟前漏了马脚,惹她们不快。
一个长公主就这么从山上掉了下来,身边没跟着一个侍卫, 而与此同时, 长公主府里还住着另一位长宁公主。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乱的慌,哪一件都向顾谈礼透漏着古怪, 这皇家里的事,还牵系着易诏易位,要想活得长, 还是少知道些为妙。
等阿窈回到房里的时候, 小琪正跟江素素叽叽喳喳,满脸神往:“姑娘,昨天来的那位公子, 端的好模样!”
“谁知道是不是皮白心黑呢!”江素素自从上了两回当,便是看着潘安也要畏惧如虎了。
眼下她正仔细磨擦一个银镯子,小心翼翼托在手里,对着日头照照, 这才依依不舍用帕子一层层密密裹起来, 贴身放在香囊里。
这可是她一辈子的护身符,丢了谁也不能丢了她。
不枉费自己这些日子里战战兢兢伺候照料, 长公主虽没明说,却在临走前送了她和阿窈一人一样东西, 只说以后有事就去巷子里头递个信去。
江素素喜不自禁,要说重生一回,她对什么最在意,就是自己这一条小命了。
她一抬眼看见阿窈,便叮嘱:“那个公主送你的东西可千万得收好,说不得以后能救命呢!”
江素素喜滋滋盘算着,至少长公主活着的时候,这满朝里能动她小命的人不多了。
她正摸着自己的香囊袋子傻笑,冷不防对着阿窈黑黝黝的眼睛,正认真看着她,看得她后心一凉。
“素素,你...是不是知道......很多很多事情......”
由不得她怀疑,素素好好在城里住着,找了一个不怎么急迫的借口带她出来,偏巧就在这时候,京城大乱,朝中易主,这会是巧合?
她与江素素认识以来,从没见她有高门大户的亲戚,但素素坚持要救的人偏偏就是长公主,二人尚未露身份,素素对着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里是个救命恩人的样子?这会是巧合?
江素素分明都知道,都明白。
江素素半低下头,四下乱看,却一句话不说,如同受惊的兔子。
阿窈等了半天,只能看见她慌张下不停眨动的眼睫,到底不想逼问,看她一眼,回身出去了。
谁能没有自己的秘密呢?
江素素明知道会引人怀疑,还是坚持编了瞒不过她的借口,拖着一大家子出来了。
有句话怎么说:难得糊涂,就难得糊涂吧。
阿窈他们愿意彼此糊涂,长公主却不敢糊涂。
谢府里头外面看着还是一片平静,其实几个当家人早已经忙翻了。
去接人的暗卫在谢长赢身前长跪不起,情愿以命赎罪。眼睁睁看着马车掉了山崖的谢长亭与杨岑,赤红着眼在山下马车的残骸边找了几天,竟然连衣服的碎片都没寻到,几乎发了狂。
等到顾谈礼的信送了过来,府里才知道,原来落崖的地儿找错了。谢长赢一边赶紧带人接长公主与崔氏回来,一边使人去给弟弟报信。
“二爷,公主与杨太太都寻着了。”侍卫飞身从马上翻下来,不敢抬头。
两人早已经问遍了周边的庄户人家,不眠不休找了几天,眼里尽是血丝,憔悴不堪。
如今听到消息,像是活了过来一般,谢长亭一把拎起侍卫的领子,嘶哑着嗓子问:“如何?”
“大爷请两位爷,速归!”
杨岑和谢长亭两人快马回了京城,后面的小厮狠命催马,却也只能眼看着两位主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恐慌像是巨大的阴影,时时刻刻跟随,如影随形。
两人如今也明白,谢长赢为什么一连说了几遍:速归!速归!
长公主已经是年近五十岁的人了,崔氏老来得子,比长公主还大上两岁。两人一向养尊处优,只论身体,就如同花棚子里头养在盆里的娇花,从没经受过风吹日晒。
如今一朝滚落山崖,即便能找到,只怕也是......
凶多吉少!
杨岑此时才明白,当初他病危之时,母亲的心境。就如同他此时,不只一次想让时间倒回,当初上了马车的人,宁愿是自己。
平时要两个多时辰的路途,如今他们只用了一个半时辰,等到了门前,反倒不敢进来了。
两人对望,紧紧抿着嘴,谁也不愿先进去。
若是不进,母亲就仍然是活生生的,会笑会说话,会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若是进去,只怕....就再也没了母亲了!
正在这时,崔氏的贴身丫鬟从里头出来,眼睛都是红肿的,等看见杨岑,只叫了一声大爷,眼泪就如同开闸的水一般,再也忍不住了。
他这一哭,叫杨岑心里一沉,他再也耐不住,忙翻身下马,一路甩开挡着他的人,直往里冲。
“孽子!混账!长公主府里,怎能容你放肆!”杨岑心里只想看见崔氏,不妨半路被一张黑脸截了去。抬头一看,却是他爹。
“我娘呢?爹,娘呢?”
“你娘在西园里,太医已经诊过脉了,说只要静养一阵就没事了。”杨二老爷看这儿子焦急的形容,放缓了口气,也不忍苛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