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熊猫不容易(78)
两家人,几日谁不是辗转难眠,规矩在人伦之前,还是能放放的。
杨岑一下子松懈了力气,犹不放心,一直等亲看着崔氏好端端躺在床上,
这才安稳下来。
他坐在窗下,芭蕉叶子葱绿,框在透雕着菱花的乌木窗子里,宛如一副画一般。
仍然是如同往常的安和宁静,谁知这半月,看它的人早已历经悲欢。
他愣了半晌,忽觉得脸上湿湿的,一摸,不知道什么时候,淌了满脸的泪。
他索性捂住脸,低低笑了起来。
真好,他爱的人,都在。
另外一间房里,长公主正嘱咐谢长亭,去查一查后宫前贵妃赵氏娘家婶子的干女儿。
谢长亭被这复杂的关系饶晕了脑袋,谢长赢目光一利:“难道娘落崖的事,与赵家有关?”
“瞎说什么!”长公主瞪他一眼:“人家这姑娘救了我,还好心送我们回来。
你只查查她怎么去了这庄子再说。”
谢长赢一笑,出去却令暗卫将赵家的动向也一一弄明白了。
万一,那姑娘是另有心思怎么办?
可惜,等他的人到了农庄里头,阿窈与顾谈礼早已收拾收拾回京了。
再问旁人,农户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是京里的老爷带着两位姑娘过来斋戒。
再往庵里追,追到了另一个姑娘的名字叫江素素。
再往后,就得不到更多消息了。
在赵府的人并没查到异动,只知道当初京里流言传得满天飞之时,这位瑶席姑娘便离府出走了,此后赵府的小公子一蹶不振,与其母有了龌龊。
不过这些,都没有先皇横死,朝堂变天对他们的影响来得大。这事一出,赵府还哪里管得着一个外八路的表姑娘,一时间府里愁云惨雾,满门心思要替自己府里出脱。
“我看这赵府,是没这样的心思的。”谢长赢哪了消息过来,哼笑:“他们眼下只庆幸,当日那赵贵妃生的并不是个皇子呢!”
长公主也是不屑:“这赵府好歹也是读了书从科举上起家的,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当初那府里小姑娘敢传这样的话,就是硬生生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合该打上门去讨个公道!谁知他反倒逼了自己家亲戚出府,还对外散了名声,说这姑娘一向孝顺,早就决意去到庵里头带发修行,吃斋念佛,替亡母超度去了!能骗的了谁去!”
长公主想起阿窈年纪不大,行事端方又不失俏皮,很是喜欢,心就不由自主地偏了:“怪不得这姑娘要走,难道不是亲生的,便由着他们家磨搓?!就该有这份气性才好!倒是姓赵的一家子,还以为别人成全了自家的好名声呢!”
谢长赢笑道:“看娘这样喜欢,不如接了她到府里来陪您说说话?”
长公主摆手:“没得拘着别人做甚?也是有自己家的,更别提你还找她不到......”
长公主现下心心念念的阿窈已经坐着马车,与江素素,小琪与万婶晃晃荡荡回了南城。
京城一场浩劫,此刻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到底不是像前朝那般,外族入侵。那才是十室九空,尸骸满地,乌鸦栖枝,血肉横遍。
这不过是皇室内讧,来来回回的军队只奔着皇城里头去的,外头百姓不是乱出门四处窜的,都没什么大碍。齐王只用了两天就攻破了内城,发下的第一道令就是,让各营兵士不得扰民
,但有趁乱打家劫舍,入侵门户,劫人钱财,淫辱妇女的,斩立决。
这话一出,再杀了几个以儆效尤,连京里的宵小们也不敢出头了。
这一条政令一下子就帮亲王拉拢了人心,战战兢兢在家里躲了两天的百姓们看着每一个街口立着的兵士,这才安心下来,马上就把命短的先皇抛到了脑后。
因此等阿窈到了巷子口,就看见一条吃食街仍然是熙熙攘攘的,孙大妈的包子铺热气升腾,咬开一口,就能闻着馥郁的肉香味,惹人发馋。
粥铺的老板远远看见她与江素素回来,就大声嚷嚷:“江家小哥,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家我孙子天天念叨你们江家的烧卖!”
一边用粗瓷碗给她盛了一勺子甘草雪水:“你们可算是有福的,没摊上这场祸事。看这走的一头的汗,喝一碗打散发散。”
阿窈一边坐下一边跟他们聊:“刘大爷,你家里一向还好罢!”
“好!托新皇上的福,连个贼也没摸进来!”老板哈哈大笑。
旁边老板娘立刻用手肘碰他一下:“什么新皇上旧皇上的,你嘴上能不能加个栓子?就咱家里那几块破墙头,贼摸进来干嘛?摸你的破衣裳啊!”
阿窈也大笑起来。
老板娘一眼瞟见老板还想给阿窈她们再添上一勺子,连忙跟阿窈说:“我看着之前那个卖油的成大郎天天在你们家门口转,大郎你还不带着素娘回家看看,别少了什么东西。”
阿窈心知肚明,谢绝了老板还要留他的好意,回了家。
走几步路还能听见老板埋怨自己浑家:“你说这些做什么!成大郎那孩子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缺斤少两过?每年倒还要送咱们家一壶,怎好在背后说人?”
老板娘横他一眼:“你老实做你的罢!一天没有几个钱,全被你送了别人去!他自回自己的家,与我什么相干!”
小琪愤愤不平:“这娘们拿咱家的烧卖也没少,不过就是白喝一碗雪水,就赚了她这么多话!”
“不也赚了你这么多话!跟她计较什么!”万婶低声把小琪说了一顿。
阿窈几人走到门前的时候,果然就发现有人在自己家门口,一边搓着手,一边往来徘徊,不时往里看。
“成大哥!”阿窈上前去叫他,笑道:“你怎么在我家这里?”
“遥哥儿!”成大郎一转身,看见阿窈,大喜,下意识就往他身后看过去,恰好瞧着江素素捏着帕子,侧着脸儿低着头站在那里。
他这会一颗心才落在肚子里头,待要再看两眼,又怕自己唐突了佳人,要是不看,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怕别人看出自己的不自在,就只能一个劲地跟阿窈套近乎。
“你们这些天在亲戚家住的可好?我因怕你家里头没人,因此特来看一看。”
这话可是不通、既然主人不在家,更该避嫌才是,怎么就挑了这时候过来。
阿窈看他一向伶俐,今天却前言不搭后语,一直朝江素素看,眼珠子一转,就明了了其中关节。
“多谢成大哥。我倒是一贯好的很,就是我姐姐......”
成大郎陡然紧张起来:“素素妹子怎么了?!”一边又去看素素,瞧半天也没瞧见哪儿伤着了。
“我姐姐,却是吓得不轻。”阿窈见成大郎絮絮叨叨跟他说,要去熬什么祛惊的汤剂,肚子内几乎要笑翻。
成大郎从阿窈刚住进来不久,就发现对他们家格外上心。
开始阿窈还不明白为什么,次数不多,也就知道了,必然是他看上了江素素。
成大郎是家里长子,父母早逝,但是自己接过了父亲卖油的营生,小小年纪开始走街串巷,却向来忠厚公道,然而也不曾被人欺负了去。
这才短短两三年,就已经盘下了一个临街的铺子,看着眼见着是体面起来了。
这样的人,若是对江素素有意、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明明是同样年龄,却已经有了为人父母,替子女操心一般的情怀的阿窈,仔细盘算着,江素素的终身大事。
江素素少有地着了恼:“你自己才多大?说我做甚!这一辈子,我总是不嫁的!”
阿窈见江素素真个生气了,吐吐舌头,闭嘴不说了。
总是先前的事情伤到了江素素,她如今对一概人都敬而远之,许是还要再等上一阵,去了心结,再慢慢劝她回转。
他们两人在这里打心里官司,小琪却慌慌张张跑过来,看得万婶又皱了眉:“你越来越没规矩了!整日家风风火火的,在府里头,是怎么教你的?”
她见小琪自从来了江家,院子小,人也少,主子又和气,就越发跳脱起来,起意得了空要再给她紧一紧规矩。
没成想,等说到下一句话,她自己被唬得跳了起来。
“门边的墙面上有一双鞋印子!有人进过咱们家!”
几人听说消息都忙乱起来,赶紧四处检查,有没有少了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