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总是算计我(44)
她都能这样想,旁的不知情的人便更能这样想。一传十十传百的,阿若那边原话是什么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晚些时候坊间流传的事情来龙去脉早已不成样子。
有人道是阿若无意撞见封珩云杪有染,云杪为了封她的口,将她毒哑的。还有好些人说是云杪封珩有私情,阿若同封珩稍稍亲近了些她便怒了,一气之下害了阿若。
不管怎么说,能确定的好似只剩下可怜的丫鬟和狠毒的主家,最重要的,是封珩和云杪暧昧不清的关系。
起初许多人不信,亲身去茶肆一瞧,发现那个叫阿若的丫鬟还真是哑的。路上碰到云府的家丁婢女,都问你家小娘子不是仁厚么?怎么把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害成这样。
下人们才听了咸清的训话,又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怕祸从口出,都闭口不言。这看在旁人眼里就是心虚了,就是在坐实传闻中的言论,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云府推上了风口浪尖。
有些人按捺不住,极为适时地提及当日封珩在宫门口截的圣旨是圣上为云杪赐婚的。前因后果似乎一下子明了了。没有人在意阿若是谁,也没人细思传言中的漏洞,譬如云杪若真是要封阿若的口,让她待在云府不是更为妥当么,何必将她赶出来呢。
众人口口相传的皆是当朝新贵封珩同自家姐姐不顾伦常厮混在一起的事。圣上不是最看重这个么,封珩日后还怎么在朝中立足,搞不好就栽在此处了。
外面谣言四起,咸清知晓,但暂时没打算同云杪说。云杪是女子,所受非议最大,什么罪名都稀里糊涂地往她头上堆,话里话外多是怪她的。怪她勾了少年郎的魂,怪她恬不知耻伤风败俗。
封珩路上听闻这些,面色极冷,踏进云府大门的一瞬又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咸清候了许久,见封珩进门立即跑上前去。封珩边走边低声吩咐:“近日顾好她,莫要带她出府。”
咸清点头,心中庆幸云杪平日里不是爱玩爱动的。她爱什么呢,她爱读读书煮煮茶散散步,咸清有时候觉得她太过清净,有时候又觉得她本该如此。
封珩吩咐完咸清后不再多言,纵步去找云杪,到时就见云杪蹲在一片花影交错处,衣裙散在地上。
人面前有只白猫,那猫乖巧得不像话,软绵绵地压着云杪的裙摆横躺在地上,懒懒地听云杪同它说话,问它是被谁养着的,怎么这样肥,问它还记不记得上回被卡在石山石缝里出不来了。这话任谁都不爱听,小肥猫轻轻叫了声以示不满。
多温暖安和的画面呀,隔绝了府外的风风雨雨。封珩心蓦地柔软,迈步靠近,与云杪蹲在一处,伸手缓缓地摸了摸地上的猫。
一道阴影笼罩过来,云杪抬头,目光触及到封珩,眼睛里就亮起了小星星。她道:“是那日石山里的小猫,你还记不记得?今日又来了,好乖。”
封珩笑:“是乖。”
云杪:“就同从前的你一般。”
云杪:“我好喜欢。”
封珩:“那如今……”
云杪眉眼弯弯:“如今啊,如今……如今越发喜欢。”
怎么说得这么好听。封珩受用地揉了揉云杪的头发,眸中含情。
他道:“我们去江南好不好。”
云杪眨了眨眼:“啊?何时去?”
封珩声线柔和:“再过些日子,就在江南住下。”
云杪愣了一下:“你不做官了么?”
封珩:“不做。”
云杪想了想:“我觉得做官好。”
封珩摇摇头:“不好。”
云杪:“你不喜欢么?那……不喜欢就不做好了。”
不喜欢,从来没有喜欢过。
很早很早以前,很小的时候,才一丁点儿大,却日日想做官。想着做官就可以填饱肚子了,就可以不用睡在冰冷的地上了。他不奢望得到谁的庇护,只希望自己可以强大一点。做官多好呀,谁也不敢欺负。
☆、第六十二章
后来极为落魄的时候遇到了匡修白,旁人都公子公子地叫着,还有叫他少爷的,也有叫他大人的。封珩就明白了,这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人,所以高傲张扬,所以有能力轻易将自己带回府,说收留他,说会供养他长大。
小孩子懂什么,还是受了苦的小孩子。别人稍稍给一点甜头就够了,主动地认认真真地给人家发了誓,一字一顿道时刻都会记着匡公子的恩情,日后定会报答。
瘦弱的小少年被塞进黑屋子前还傻乎乎地想着自己将来要怎么回报富家哥哥才好。而后就见到那间屋子里全是同他一般大的小孩,挤在一起,遍体伤痕,满目惊慌。
他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原来做官还可以做很多坏事。被骗了,被打了,一心只想逃,于是被打得更狠。再逃,再打……最后终于逃出去时,什么真情善意都不懂了,跟乞丐抢别人吃剩的脏东西,捡死人的值钱物件去卖,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他在乱葬岗害病快要死掉,小小的身体中隐着天大的戾气。脑子里混沌地想自己死后会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变成一只厉鬼,他想变成一只厉鬼。
他没死成,也没变成一只厉鬼。又被人捡回家了。那是一个长得如破晓薄暮时天边云霞的女子。他那时候已经很坏了,不管不顾地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坚硬和利刺都丢给她。他不信她,误解她,甚至想杀她。然后呢,第二日她还是巴巴地看他,说想收养他。
是收养他,不是收留他,是打定主意要同他做亲人的。
是以他被照顾得很好,云杪似乎慢慢地淡化了他的暴戾。再遇到匡修白之前,他都没什么野心,除了对云杪的侵占之心与日俱增。他也没想要做官了,但还是好好读书好好习字给云杪看,为了讨她开心。
蕴着小小欢喜的日子过得久了些,再见匡修白才会一时接受不了,整个人都发抖,就懂得了匡修白可怕到什么地步,只有将此人拖下悬崖,死干净了,旁人才会好过。
真的非做官不可的,真的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
封珩抱了抱云杪:“去江南,我可以只做一个教书先生,我可以日日陪在你身边。”
想很久了,等匡修白的事情结束,他们就去江南,云杪来的地方。那里不会有太多闲言碎语。他教书,她陪他教书。那个时候他有大把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教她怎么把字写得遒劲有力。他要娶她。
云杪:“就,不在京城了?做官不是很厉害么?真的不想做呀?”
封珩:“做官很厉害,做教书先生也很厉害,就是只耕田织布,那也很厉害。”
云杪:“都是前途无量么?”
封珩捏捏她的手:“都是。”
云杪心落下来,眼睛发亮:“真好,那我们就去江南!”
她将醉霄楼里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的,夜里都难入睡,不知道怎么做对封珩才是好。现下她便安心了。
说自己从江南来是命格星君嘱咐的,其实她没去过。江南啊,单是听名字就觉得很美的地方。到时封珩会在身边,这样好的事情,她今夜又该睡不着了。
云杪心里有只小人儿在愉悦地转圈圈,笑意愈盛,吧唧一口亲在了封珩的脸上。亲完才知羞,转瞬跑没了影,剩封珩一人在原地轻笑出声。
往后接连几日,那只肥肥的小白猫都会来找云杪。好几次,都是在云杪想出府走走的路上遇到的,生生断了云杪往外走的念头。
这白猫真灵性。咸清想。
云杪不是爱玩爱动的,可偶尔心情好了也会想到出府走走。咸清神经紧绷,就怕云杪出门听了外面的传言。可若是那只白猫在,云杪定会留下来逗它,不会再想出府的事。一来二去,云杪同白猫在一处,咸清便放心。
有一日,天下着雨,小白猫找到云杪,在她身上蹭了一会儿,又仰起脑袋咬她垂下的裙摆。力气小小的,使劲将云杪往外拖。
云杪瞧瞧天色,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了点它的下巴:“都下雨了,要去哪儿?”
小白猫喵喵地叫,自顾自地往外走,三步一回头,很快踏进细密的雨幕中,又停下,回头看云杪,像是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于是云杪取了一把伞,稳稳地跟在小白猫身后,伞偏向前,撑得合适,恰好一人一猫遮得完整。
白猫循着小路直走到云府偏后门,那里留着一道缝,它小跑过去,灵活地一跳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