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书房的门梁被火舌吞没,她走过去,隔着门大喊几声,没有回应,便赶忙捂住嘴,顺着往里面摸去。
呼喊声,渐渐被烈焰燃烧的噼啪声取代,离宁珂的住处越来越近,火势也越来越大。
但那一刻,薛妙妙只有一个想法,陆蘅绝不能死…
“有人在里面么?”她几次想冲过门槛,又被火焰逼退。
隐约听到里面有女子的惊呼声。
片刻,是陆蘅冷静的声音从内传来,“你快出去,此地危险,我自有办法出去…”
断断续续的,薛妙妙提着的心,不禁放下一丝。
火是从里面起的,他们应该是打不开门。
慌乱中,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捡起地上散落的木棒,用披风裹住头身,猛地撞击残破的门。
但她力道太小,只能一次又一次…
哗啦啦几声裂响,门梁倒塌,从破碎的火光中,隔着一段距离,便见陆蘅正掩住口鼻,正在寻找出路。
而宁珂,似乎被熏晕了,软软地靠在他身上,陆蘅只好用力环住她往外拖。
薛妙妙累极,面上也被烟灰弄花了脸儿,十分狼狈,但那一瞬间,却依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有了出口,陆蘅便容易了许多,他身手敏捷,拖着宁珂,艰难地往外撤离。
解下披风,扔了过去,“穿上这个。”
陆蘅精准地接了过去,却是将宁珂裹住。
三人聚在院中时,才发现去路已经被淹没,辨不清方向。
怀中的宁珂不能脱手,陆蘅心中万般担忧,只能一手紧紧抓住薛妙妙的小手,定声安慰,“别怕,一定能带你出去。”
于危急时,几乎无暇多加思考,但有他在身旁,便觉得安心。
浓烟滚滚,东面的火势被扑灭的有所减弱,确定了殿门的位置,陆蘅快速思索,“妙妙你在原地莫动,待我将宁珂送出去,即刻便来接你。”
松开手,薛妙妙点点头,尽可能保持冷静。
陆蘅猛地勾住她的后脑,用力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千言万语,再无多话,冲入那道火门。
很快就消失不见。
恰东风又起,原本减弱的火势又有卷土重来的劲头!
披风给了陆蘅,薛妙妙只好捂住嘴,蹲下来,保持相对安全的姿势。
片刻之后,果然看到那道欣长的身影冒着火返回。
她连忙站起来挥手,快速朝他跑了过去。
就在陆蘅方穿越过门槛的当口,石火电光的一瞬,头顶上被火烧焦的门梁,忽然从天而落,轰然倒塌,截断了两人的路。
火光攒动,陆蘅感到周身炙烤,疼痛灼热,衣摆被燃着,亦毫不所动,但视线所及,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此时,从侧门外,尉迟恭冒着火跳入院中。
今日下朝,留在宫中议事,正好到了亥时,便听闻景华宫走水,匆忙赶到时,果然听说了薛尚仪入内救人的消息。
心急如焚时,他在院中四下呼喊,终于听到了微弱的回应。
拨开重重阻碍,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奋身离去。
景华宫外,众人见尉迟侍郎终于抱着薛尚仪出来,具都松了一口气。
若薛尚仪葬身火海,只怕陛下不会轻易绕过整个景华宫的宫人。
陆蘅大步过去,看着被烟气呛得迷糊的薛妙妙,便要伸手接过来,尉迟恭却猛地往后一撤,“无须兰沧王插手,下官自会救她,您还是照顾好宁姑娘吧。”
这话语锋利如刀,割在心头。
再看薛妙妙浑身湿透,脏污不堪,便更是心疼。
但那时,他又能如何选择…
尉迟恭唤来千珏的等人,便将人儿抱到安静处救治。
一场大火,将景华宫烧成灰烬。
夜色中,怜光殿的素心隐在宫墙后头,看的分明,转身又隐入夜色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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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救火受伤,加上风寒侵体,薛妙妙一下子病倒了。
皇帝本是要留她在宫中休养,但最终准了她的请求,回怀庆堂养病。
并派太医每日去按时诊脉,确保她的安危。
薛妙妙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心里明白,其实她不过是趁机出宫的一个契机。
这病症看上去严重,其实只是受凉发烧,加上咳嗽,用药调理几日就会转好。
当日,依稀知道,是尉迟恭将自己救出来的,具体细节记不太清,仿佛最后一眼,是陆蘅被压下来的房梁挡住…
尉迟恭每日都按时过来,嘘寒问暖,照顾之体贴,直让秋桐都感觉到了不寻常。
但,薛妙妙对他,只有感激。
三日后的傍晚,薛妙妙感觉身体爽利了不少,便想要下床走走。
但见秋桐忽然敲门进来,“薛妙,你看谁来了!”
她一闪身,那方白色衣袍便现了出来。
陆蘅沉静俊凛的脸容,挂着明显的担忧之色。
秋桐识趣地退下,他几步走过去,将她按回榻上。
薛妙妙心中有气,宁珂,始终是他们之间横着的一根刺。
就在火海中生死抉择的那瞬间,她终于明白了容夫人的话,是对的。
见她容色淡淡的,俺脖子上还有一块红色的疤痕,他便伸手去抚摸。
薛妙妙往后一撤身子,“我自己便是医生,不劳将军费心探望…”
话还没说完,唇便已被堵住。
陆蘅辗转,时而温存,时而强悍,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将她牢牢困在臂弯中。
良久,他才抵住额头,眸色郑重,“必须要救宁珂,此是我欠她的。但若你出事,我宁愿一道葬身火海。”
两人脉脉相视,薛妙妙莞尔一笑,捂住他的嘴,“原不知将军也会说此般肉麻的话。”
第88章 [麦冬金花]缱绻
“此番话, 句句真心。”陆蘅将怀抱收紧了一些,便有好闻的清冽气息钻入鼻端。
薛妙妙拱了拱脑袋, 看他一本正经说情话的样子当真是有些许的可爱之处。
但一想到宁珂,她又缓缓从怀中抽离出来, 靠在床头, 盯着他出神。
陆蘅沉吟,低叹了一声,“宁珂的事情,是太久之前的债,我不曾想过她还在人世。”
“将军知我,从不是小心性的女子, 今日只问你一句话,”柔白的脸容沉静如水, 她握住陆蘅的手, “现在将军心里, 是否, 只有我一人。”
陆蘅心中万水千山, 原不知除了征战杀伐,竟还有能让他如此动心之事。
回想当初,和宁珂在一起, 仿佛顺理成章, 宁珂事事依从,而自己便是她的天,是她的全部。
但心底, 却从未有过面对薛妙妙时的悸动、甚至无措。
只有水到渠成,父母之命。
尽管他到了这般年纪,本不是该动情的时候,但却已是身不由己。
薛妙妙这个女子毫无预兆出现,打破了原有的计划。
她本不该出现,或者永远留在清远小城,在怀庆堂安生做一名郎中。
但一切始于那夜受伤买药,再也放不下。
她是如此特立独行,不同于任何一个她若认知的女子。
聪敏慧黠,温柔却坚定,一手精妙医术更让自己折服。
这般女子,风光霁月,才是他心中所愿。
能携手进退,亦能比肩而战。
陆蘅将交握的双手抵在唇畔,“我此生此心,只有妙妙一人,再无其他。”
薛妙妙朗然而笑,“我信将军,那么便给你三日期限,将宁姑娘安置妥当。”
陆蘅沉吟片刻,就在薛妙妙以为他正在犹豫之时,俊凛的容颜上忽然显出一丝崩裂的痕迹,“不必等待三日,当下,即刻。”
薛妙妙愣了愣,这又是何意?
便在她疑惑之时,房门“吱呀”一声,再次从外面打开。
有窈窕的身影,缓缓从门后走了出来。
暮色阴影里,戴着面纱的脸容看不真切,唯有一双星眸闪着光亮。
那是眼泪。
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摸不清头脑,薛妙妙看向陆蘅,但他沉稳如山,显然是早有预谋的。
“表哥,阿珂不敢奢求履行当年婚约,只要能跟在你身边侍奉,为奴为妾都无怨无悔。”
她低垂着面容,声音颤抖,端的是可怜。
薛妙妙看不清她的神态,只是静静地聆听,一语不发。
陆蘅站起来,躬身将她扶起,“方才的话,想来你都听的清明。”
他顿了顿,音色低沉,“长久以来,我一直将儿女私情压抑在心底,直到那晚景华宫失火,一瞬的生死交错,我才终于敢直视自己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