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妙妙撇撇嘴,打开药箱,吩咐宫人打两盆热水来。
握住她冰凉的手,暖热了才放开,陆蘅十分自觉地坐到榻上,这每次治伤与他却是难得的享受。
看见她,病也就消了大半。
药膏化开了,陆蘅卷起裤腿,膝盖到小腿,错落分布着许多旧伤,从前在一起时,他几乎从不让薛妙妙细看。
而且,缱绻之时,时候,她自然也脸皮薄,倒没有今日这般看的仔细。
“你腰上的病症,我大约也想到了治疗的方法,还有一枚骨钉留在里面,若不去除,依然无法除根,每隔一段时日,便会难过。”
陆蘅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妙妙说的是手术取出?”
那骨钉很深,需得破肉开筋了。
“嗯,但你还得再等等,我最近太忙了。”
没有提及关于谢相的只言片语,但陆蘅心中已有权衡。
躺下来,任由她用热毛巾敷在膝关节周围,两条腿渐渐热起来,而后发胀微痒。
而后施针,扎在穴位上,缓缓捻动。
不一会,已经有汗珠落下。
陆蘅只觉得虽然疼,但通体舒畅,仿佛打通了所有筋脉般畅快。
“妙妙累了,过来歇一会儿。”他牵过来,掏出随身的巾帕,将她粉面上的汗滴拭去,薄唇轻轻在她耳畔一典,“若非有人监视…”
那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已有默契。
薛妙妙靠在他怀里蹭了蹭,“如果将来,你能舍下建安的所有,和我一起走么?”
“妙妙想去何处?我便陪你一起。”陆蘅笑答。
“这答案一点都不真心。”她嫌弃地抬头看了一眼。
其实,根本不必有此一问,答案早就注定了。
因为他是兰沧王,这大燕的江山不能少了他。
走出景华宫时,天色已晚。
宫灯盏盏,晕开一片。
又是回廊下,薛妙妙紧了紧披风,被身后之人唤住。
“薛太医留步,民女有话要和你说。”
一回头,是带着面纱的宁珂。
第87章 [麦冬金花]诉情
薛妙妙累了一日, 强打起精神打算听听这女子究竟有何要说。
宁珂微微福身,礼数甚是周全, 指了指旁边儿的小亭子。
跟她走过去,宁珂转身, 再回头时, 脸上的面纱已经取了下来。
毫无预兆的,一张布满伤痕的脸庞,映入眼帘。
和那双灵秀的眉目截然不同,丑陋的伤疤尤其刺眼。
但宁珂没有想到她面对的是个久经沙场的“医生”,手术室里,比这更可怕血腥的场面, 她见得太多。
薛妙妙只是礼貌性地问,“姑娘的伤, 可是和我有关?”
宁珂从她眼里竟然看不到一丝异色, 可这流亡的十年间, 却令她受尽白眼…
她凄然一笑, 摇摇头。
薛妙妙状若无物写地拢了拢披风, “那便是和将军有关了,若有什么话,你可以入殿和他细说, 我还有公务在身, 先告辞了。”
许是太过冷静的态度激到了宁珂的痛处,她重新戴上面纱,在雪光的映衬下星眸点点, “以薛大人和表哥的关系,想来一定很早就知道,民女和表哥已有婚约在身。”
-
从景华宫回来的路上,宁珂最后那句话魔咒一般的在耳边回荡,以至于薛妙妙险些滑倒,好在抓住了道旁树枝,才站稳了身子。
长久以来的疑问,以陆蘅如此优越的条件,却始终没有任何女子在身边,当时便觉得十分奇怪。
但那时他是天下人口口相传的传奇人物,遂也不会多想。
然而,也许今日,是宁珂的出现,才给了这个问题一个完满的答案。
脚步迟缓的走着,过了景华宫,就是容夫人的怜光殿。
不远处,有两抹身影踏雪而至,走近了,正是容夫人扶着素心出来散步。
直面而来,薛妙妙少不得见礼,素心阴阳怪气地道,“奴婢还以为眼花了,果然是如今最受陛下看重的薛尚仪。”
不与她计较这些口舌之争,薛妙妙抬眼看向容夫人,见她玉面朱唇,脸色红润,可见日子过得还不错。
许是谢相刚刚丢了兵符,谢皇后懂得韬光养晦,并没有为难这个皇帝的宠妃。
容夫人在自己的名单上,绝不算是敌人,尽管她因为陆蘅的事情,时常针锋相对,但那些宫中女人小肚鸡肠的算计,还入不了薛妙妙的眼。
更何况,容夫人身上还有很重要的东西。
“薛尚仪如今在御前左右逢源,很是风光。”容夫人轻声开口,音色如丝。
在凉凉夜色中,带着蛊惑的力量,想来时间男子,大抵是难过如此美人关的,否则连阅尽千帆的皇帝都对她纵容有嘉,表面上疏远,而背地里保护。谢氏那般心机之人,即便当了皇后,也没能伤她分毫。
“臣职责乃是在治病救人,其他并没多想。”
容夫人忽然搭上她的手腕,牵着薛妙妙一路往梅林深处走去,等素心站的远了,才道,“你应该见过景华宫那个人了。”
“我一直负责替将军调理身体,自然是见过。”回答是十分官方。
容夫人却是妩媚一笑,“我说是宁珂,陆郎曾经的未婚妻。”
薛妙妙对上她的眸子,“你也说了,是曾经,那便与我何干?就不劳夫人您费心了。”
轻嗤一声,容夫人凝眸,“你还真是不了解陆郎啊…宁珂若只是一个未婚妻的身份,他的确不会再回头了。但如今,那女子十年所受的痛苦折磨,皆因为当年他的疏忽而造成,就像她脸上的疤痕,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的亏欠!”
顿了顿,“试问如他那般地位身份,如何过得了世俗这一关?又如何过得了自己的审判?”
“所以,”薛妙妙反问,“容夫人不想着如何侍奉陛下,好让大皇子的地位更稳固一些,反而在已经有未婚妻的男人身上花费心思,岂不更加愚蠢?”
容夫人缓缓走近,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在她手掌握住的一瞬间,薛妙妙就已经感到一股细腻的热流透过她温软的手掌传递而来,只不过,同为凤凰谷中之人,医脉对蛊脉的下蛊之术有足够的抵御力量。
“奉劝你一句,在宫中保重好自己才是。”
薛妙妙不理会她莫名其妙的纠缠,容夫人在身后幽幽的声音响起,“伴君如伴虎,你的处境不比我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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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宫中掌灯,亥时刚过,正是各宫安置的时辰。
内宫火光冲天,薛妙妙在太医署便听到外面阵阵骚动。
这一问之下,才知道,竟是景华宫走水了!
来不及穿上复杂的官服,薛妙妙戴上披风,阵风似得往景华宫方向赶去,太医署千珏林霜等人也紧随前往,救治伤员。
救火的宫人们络绎不绝,提着水桶来回穿梭,但显然是不够的。
薛妙妙一行人赶到时,火光冲天,已经将景华宫团团围住。
有几人宫内的小黄门跑了出来,坐在地上喘息。
“速速替他们清理呼吸道,否则有性命之忧!”
千珏立刻使用了薛妙妙曾经教授过的方法救人。
秀眉紧紧拧在一处,薛妙妙连声问道,“兰沧王可有出来?”
宫人们皆是摇头,面目难言。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有冲进火场的宫人,最后又都被逼退回来,呛咳不止。
片刻之后,薛妙妙再也坐不住,陆蘅依然毫无踪影。
情势紧急,她找来景华宫的小黄门仔细询问了地形,才知火是从偏殿耳房起始,当时兰沧王应是在书房里。
耳房正是宁珂的居所!
聪敏如薛妙妙,一下便猜到陆蘅迟迟没有出来的因由,以他的身手,怎会被火困住?
她抬头,寒风从东向西吹,卷着火舌喷涌。
当时是,就见薛妙妙将披风解下来,把内衬的棉布用力撕扯下来,浸入水,叠了四层,捂在口鼻上,又将披风打湿,裹在身上。
对其他人道,“依着我的方法,捂住口鼻,压低了身子,沿着墙角半蹲着前行,抓紧时间!”
眼见她纤瘦的身形,在寒风瑟瑟中,显得尤为单薄。
千珏还没来得及喊话,薛妙妙已经冲进了殿门。
回廊下,还没有被大火吞噬,许是花园中有积雪,所以并没燃得完全,能够看清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