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别来无恙+番外(65)

其实,李君执的一生在二十二年前就已经看不到光了,仇恨如同蒙住双眼的缎带,阻拦了光照进他的生命。他的陌刀上刻满了向日葵的图腾,秦婉一次又一次为他绘制工笔的向日葵,可都是徒劳。

因为有人不停地教他仇恨,教他仇恨助纣为虐的禁军首领,教他仇恨刚愎自用又患得患失的皇帝,他该再次自毁长城,他的天下该再次陷入危机。

“厝”便是他的使命。

“梁凝,报应是不爽,可是浑身罪孽的人也想救人,若我能救下我怀中的女子,我愿意去死……”

一语成谶,刺中萧凤栖的利箭没有即刻要了她的命,于是它再次刺中了李君执,算做是他的报应。

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音,三两个火把闯入光秃秃的白桦林。

他常年混迹于长安城的烟花柳巷和大小赌坊,因为那里鱼龙混杂,消息众多。平康里那个名叫秦婉的妓/女到死都没有吐露一句有关他的消息,只不过她的房间里挂着一幅灿烈的工笔向日葵。他姓李,木子李,果然是木家的后代。只是他是谁?是当年的哥哥还是襁褓中的弟弟?

高珩喝住身边几个暗卫:“我自己进去,你们看着这里,不许放人进来,更不许放人出去。”

为首的暗卫十分不放心:“主人,恐怕会有危险。”

高珩下马,命令道:“不许忤逆我的意思!”

只身向林中靠近。

他看到白桦林中有一团隐着月光的锦蓝色,宽大的斗篷下是她羸弱的身躯,她怀中揽着一个男人,已经中箭身亡。他的箭术还像以前一样好,绝无虚发。

哥哥的耳朵是大棠的传奇,甚至蒙着眼睛都能做到箭无虚发,那时他也立志,愿有一天能与哥哥比肩。

如今,他的这支准头极好的箭,已经刺穿了哥哥的心脏。

高珩一尘不染的白底黑面官靴,踩过白桦树堆积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音。

“他死了?”他就立在她身后,好像询问的是被她养死的宠物,“让我看看他是谁?”

穆忆罗背对着高珩,声音镇定,这种镇定十分反常:“是你杀了他……”

高珩没有回答,眼睛飞快地扫过她怀中男人的脸,纵然是二十二年没有见面,纵然西北大漠的风沙将他蹂/躏的面目全非,可他的眉梢眼角依旧残留着儿时的样子。

是哥哥。

是皇帝的暗卫手下留情,是西北斗兽场里的戍边将士手下留情,这才留了向阳一命,只是年幼的弟弟没能挨过大漠的苦寒。

第56章 尾声(二)

“向阳……”高珩想起当年那个年长他两岁,名叫向阳的哥哥,他曾取笑他说:珩弟就像个女孩子,以后多读书考功名吧,或者做个裁缝大夫也成。

他是将门虎子,名将之后,原定的人生该是向着太阳,四处戎马南征北战,奈何命运多舛,沦为突厥人的爪牙,成了将非将,卫非卫的细作。

高珩伸手去扯地上的穆忆罗:“跟我回去。”

他手劲很大,扯起她时就像扯起一只小狗的后颈,不过这只小狗不想理他。她反手打掉他的胳膊,虽然体弱但力气尚够推开他:“你就是个疯子……你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

李君执的死让她丧失理智,惨白瘦削的皮囊下一颗复仇的心:“他就是我一直等着的人,我这辈子要嫁的人!你凭什么杀了他,我们马上就能过平淡安稳的日子了!你不是也要娶妻了吗……为什么不能放了我们,我们会隐姓埋名,不会败坏你的名声……”

她记得他爱惜名声,她记得他嫉妒猜忌,唯独忘了他那么爱她。

病就是病,一口气说话太多,她渐渐体力不支,烂泥一样摊在地上,眼泪流到流无可流,又是怨恨又是后悔:“都怪我没早和你说清楚,我不是那种乱嚼舌头的人……你怎么能随便杀人……他死了,李君执他死了……人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你知道吗……是我害死了他……”

穆忆罗对这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毫不知情,只当这是一个好面子的男人捉奸成功,情急之下杀了妻子的情夫。

听着她的胡言乱语,高珩终于证实了心中猜测,这场阴谋,她果真从头到尾都未有心参与。都是木向阳利用了她。

“我们回家吧。”泠泠的月光打在高珩无比温柔的脸上,将他素日的凌厉克化的一丝不剩,“听话……”

他将手伸向她:“母亲等着咱们呢。我不娶萧鸣翡,是你误会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带你去南方看雾凇和雨凇,买很多胡饼和糖炒栗子给你吃……好不好?”

她以手撑地缓缓站起来。高珩看着地上锦蓝色的斗篷动了一动,心里只剩欢喜。

她拢在斗篷下的手摸了摸袖子里的越女剑,他说的没错,越女剑最适近身搏斗。

“我不回去……”

她出剑刺向高珩。

可她道行终究是浅,高珩反应敏捷,顺势一躲避开了她剑锋,只是刺中了胳膊。

富贵公子穿的都是上好的绸缎,可不论是蚕丝还是麻布,被冷兵器刺穿时的声音却都是差不多的。高珩没有捂住伤口,任由皮肉伤口暴露在冷风中。

他问:“难道你要和我比剑术吗?”

她虚弱的靠在一棵笔直的白桦树上,气若游丝叹笑:“我的剑术是你教的,学到的又是皮毛中的皮毛,怎么敢跟你比,我认输……”

高珩怕她吃撑不住,再上前来拉她:“既然比不过,就跟我回家。等你病好了,我再教你,以你聪明总有一天比得过的。”

好像谁说过,嫁我,以后总有机会赢回来……

他的手刚碰上她的胳膊,腹部就涌来一阵剧痛。

“再不用你教了!”穆忆罗握住越女剑的剑柄,“你不是教过我了吗……兵不厌诈,我学会了……”

高珩抽搐着嘴角,脸上却泛起一个虚无的笑:“我输了。”

他曾在安江的景弈棋院输过她一次,今天再次败在她手上。

高珩轻轻推开她,将浅浅插在腹部的短剑拔出,问她:“你是因为病着,还是因为舍不得?今天不杀了我,以后你就都没机会了。”

高珩在穆忆罗颈上轻轻一击,还剩一丝力气支撑的身体软塌塌立刻歪在他怀里。

晕了一天,再次醒来,却是在居安楼里。穆忆罗不知道,短短一天的时间,外头已经风云变幻。

穆和成以通敌叛国罪为首,另列十八条大罪,车裂并诛九族……而高珩,已经是换了金鱼袋和紫服的上将军,并且好事将近,娶的是皇帝的三公主,昌平。钦天监给的日子,就定在明年二月月。

至于萧鸣翡,则顶着穆忆罗的名字和一张神鬼不辨的脸,算进了穆和成的九族。这是高珩一早做好的打算,既然她算计了萧凤栖,这就是她该还的。

萧鸣翡逃了一辈子的宿命,兜兜转转还是降临在她头上。

穆忆罗对高珩抵触的很,始终不愿再见他,以绝食的方式逼迫他将自己挪去了布政坊的老宅子,她要在这里清清静静等死。

二月份还很冷,不适合成亲。

公主的花轿已经进了高家的大门,嫁衣如火的昌平手持团扇等着她的夫君。

高珩轻移开公主的扇子,没有表情。

“我知道你在难过。”公主坐在喜帐中叹息,“为什么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呢?你不杀那个男人难道等着他来杀你吗?”

公主垂目痛心:“你那一箭免他多少痛苦,若交给父皇,恐怕……”

“可那个男人是她的挚爱。”

“可这样,她会恨你一辈子。”

“我宁愿她恨我一辈子,可是她的一辈子还剩几天呢?”

他望着公主,好像不认识她。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公主将头上的凤冠取下,“你觉得这样的话不该从我嘴里说出来?我跟一个将死之人争什么争?我可以把大内所有的名医召来为她诊治。取尽天下名药救她性命。”

他冲公主无力地微笑:“谢谢你。”

靖安二十四年,三月廿五,红煞日,诸事不宜。

布政坊中,病榻之上,奄奄一息的女子终于撑不住合上眼皮。

他闻讯赶来的时候,奋力推开了床头围着的若干侍女将她偎进怀里。都说死人格外沉重,她只剩一副骨架的身躯,他却抱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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