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母亲的关系就此破裂。
其实,母亲也是被心魔左右。她不肯原谅父亲,她将哥哥的死全部归结于父亲的二心。于是,她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同样是往后余生的幸福。
也许,父亲和母亲真的不合适在一起。两个人极其刚硬的性格,势均力敌。都不肯认输,不肯求和。他们始终试图改变对方,却至死都没有结果。
没有人知道母亲死的时候呆滞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窗外那只不肯走开的猫头鹰,她嗅着自己身上越来越浓重的死人的气息,她到底在想什么?她谁都不肯见,可是她分明又在等着谁?
而父亲,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对着那盏发出微弱火光的油灯,他无数次提笔又无数次放下。父亲的一生写下过无数文采斐然的文章,可那晚他无论怎么也写不出母亲要的一纸休书。
父亲那么睿智的一个人,可他直到最后也没有想明白,母亲含恨要那一纸休书的意思,其实她是想激怒父亲,她想让他来问问她,为何临死还这般绝情。
人啊,离自己一步之遥的目的地,却偏要选择一百步的那条路,这往往是为了微不足道的面子。可是时间不够了,这条一百步的路,走不完了。
世人立休书结尾处常常这样写: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可是父亲该怎样写?因为母亲没有此后了,无法婚嫁,也不可能再跟他有争执。
墨汁在毛笔上停留的时间太长,毛笔终于留不住它,于是那大滴的墨汁就啪嗒一声掉在泛黄的宣纸上,绽放成一朵黑色的血迹斑斑的花。父亲摇了摇头,终于还是就着墨汁掉下来的地方落了笔,他写的是:唯愿来生,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其实放入母亲棺内的是父亲一生都未说出口的告白。
就是这样,父亲对母亲的爱,就像这封信一样,无奈的只能对着来生希翼,而这份希翼又像个逃犯一样无法示人,只好终生躲避在休书的信笺之下。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父亲和母亲,他们这一对光明正大的夫妻,而彼此的爱却只能苟且偷生,今生消耗殆尽只好指望着下辈子开花结果。
可是会吗?
我不希望他们来生还会遇见……
我是个不喜欢吃苦的人,所以我也不希望身边的人如此历经沧桑。
我死了,十六岁的时候,在我即将嫁给叶沐泽的前一天晚上,我所经历的一切化为了泡影……
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后来有个男子救了我,而且为了救我他付出了利剑穿心的同等代价。
我也不知道,再后来我竟然与那个问过我名字的男子再次相遇,还是在上元节的夜晚,他说他要送我回家。
我以全新的躯壳陪伴在他的身边,唯独那颗侥幸存活的心没有爱过他。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最后一刻,我告诉了他我的名字。
我叫,萧凤栖。
凤栖梧桐,多么好的寓意啊。
第59章 废稿
那天,高珩喝的烂醉。他闯进我房间的时候,我正在跟寄桃学女红,我正仔细的绣着一瓣嫣红的牡丹花瓣。
他的突然造访,吓了我一跳,他说过他最讨厌跟我同处一个屋檐下的,今天他却突然来了。
他赶走了寄桃,然后紧紧的关上了房门。
我没想过他要怎么样,也许又是看我不顺眼来找我吵架的。
我故作镇定,继续绣着那瓣牡丹花瓣。
他是怎么夺过我的绣绷子,怎么将那根细细的绣花针刺进我的手指,然后又将我头上的钗子扯下来拆成两半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他满嘴的胡话,胡说八道着一些无厘头的事情,他叫我的名字,他叫,萋萋,萋萋,萋萋……
一声比一声轻,一声比一声重……
我突然想起,李君执……
我喊疼,那根绣花针将我的手指刺的发白,然后溢出大粒大粒的血滴。
我惊恐的看着他。将他彻底的激怒。
高珩曾经无数次告诉我,他最讨厌我惊惧的样子,他认为我一切惊惧的样子都是在使苦肉计。我是多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在上元节设计他,想方设法嫁进他的将军府,我又是多么胆大包天的在成亲第二天想要把他踹下水池子……
我既然有胆量对他做出这样事情,而他也已经选择了接受,所以,他就绝对我不允许我再有资格装出害怕的样子。或者说,在他那里,我已经失去了害怕的权利。
他说我惺惺作态的样子最让他生气。
他的左手捏我的手指,右手捏我的下巴,它们同时触碰到我的骨骼。那种痛……十指连心,五根不再灵活的手指就已经让我承受不来。
我好疼,于是我凄厉的喊起来,喊救命……
我说,高珩,我求你,你休了我吧,我自愿,我滚蛋,我离开你的将军府,我求你放开我……
他沉吟不语,半天吐出让我绝望的三个字,你休想!
他身上,有很重很重的酒气。跟李君执醉酒后的酒气不同,他身上的酒气一闻就是好酒,是最上等的高粱和酒曲的味道,同时散发着最优秀的酿酒师的心血。也许,单纯的因为这些,我讨厌不起来他身上的味道……
李君执是五味杂陈兼具痞气,而他,他是遥不可及。
即使,此刻我们唇齿相依。
我哭了,他第一次主动亲吻我,也许只有趁着酒气,他才会主动亲吻我。
我哭了,眼睛主动的。
可我没想到,他黏黏腻腻的吻终结的那么快,然后,他轻轻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四娘。
四娘,四娘,四娘……
我捧起他的脸,近在咫尺的距离,我说,你看清楚,我是谁!
我发誓,我永远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喝酒,永远不让自己失态!
四娘!你是四娘。他说。
我哭了,生平哭得最厉害的一次,却没有声音。我恨他,也恨那个叫做四娘的女子。清醒的时候,高珩厌恶我提前侵占了她的位置,天天对我横眉,即使我就是个侍妾。喝醉了酒,就拿我来发泄对她的思念。
凭什么,就因为我喜欢着他,就应该心甘情愿受他的作贱吗?我不要!
我不是,四娘!我将他推开,但是他身手敏捷的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