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先生您就那位是江南名医吗?”
梁凝倒不谦虚,颔首道:“我还有一个名号,叫邪医圣手。”
“你是梁凝!”穆忆罗猛然忆起,上元节那天李君执曾经提过这个人,“削骨易容,天衣无缝。”
这个梁凝倒是谦虚了:“不敢当,这个还是要看发挥的。”
“那你认识……”穆忆罗想向他打听李君执的下落,可对方是名人,妇孺皆知,怎么会知道乘风镖局一个小小的镖师是何许人也,“算了。”
梁凝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你哥哥最近好吗?”
她心里一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住梁凝的袖子:“你认识我义兄?”
“有过数面之缘,只是很久没见了。”
她好像又有了希望。
“这样啊……那梁先生我还能活多久?”
梁凝挑了挑眉毛,表情像是正在晒太阳一样轻松,他道:“不好说,你这病放寻常大夫那里就是个死,到了我这儿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十年八年倒是还行,不过至于究竟能活多久,这还得看你听不听话。”
“怎么说?”
“遵医嘱就叫听话,不遵医嘱就叫不听话。”
“我遵!”穆忆罗答的干脆,“先生,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梁凝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是在欣赏完美无缺的艺术品,只是这副嗓子,可惜了。
“我很乐意效劳。”
“我要见我哥哥,您能帮我找到他吗?您是神医,认识的人肯定海了去了,一定能帮我找到他的是不是?”她哀求地望着梁凝言笑晏晏的眼睛,“只是……您能不能瞒着他……那个请你来的人?”
梁凝道:“这是自然,我从不外泄病人除了病情以外的任何消息,只是,我也许久未见他,所以不敢保证一定找得到,君执也不是谁想见就见得到的。”
穆忆罗期望更盛:“听您的意思,您和他很熟悉?”
“我们是朋友。”
“先生我想见他,若您能联系到他,就问他愿不愿意来带我走?”
梁凝点头:“我想他是愿意的,你是他拿命都要保护的人。”
李君执曾说,梁凝啊,报应的确不爽,可是浑身罪孽的人也想救人,若是我能救下怀里这个姑娘,我愿意去死。
穆忆罗苍白瘦削的脸深深陷进枕头里,失去血色的嘴唇与脸同色,唯余一双眼睛大的吓人。
梁凝道:“你要好好听话,我开药给你,除此之外再给你一张药浴的方子,一日一泡,这些都是辅助,最为关键的时,切忌有情绪上的波动。”
她乖巧的点头,梁凝就退了出去。
居安楼里,高珩听梁凝汇报了她的病情,叹息过后,问道:“先生,我夫人她……有没有向您提起过一个人……”
高珩话音未落就被梁凝打断:“我这人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问这些病情之外的事。”
“可是这事,事关紧要……”
梁凝双手一摊,笑道:“有什么紧要,有您付的银子紧要?”
高珩也赔笑一声,面带恳求:“那先生可否再多住些日子,直到我夫人病愈……无论您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梁凝却摇头,随后婉拒:“您这宅子我住着不太舒服,总感觉杀伐之气太重,许是我与拿刀杀人的犯冲吧。”
梁凝是个有话直说的直肠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了也不是所有拿刀的都犯冲,可能就单独与您气场不合。”
高珩略微尴尬。
梁凝想了想,伸出纤纤玉手比了个“三”:“最多三日,您夫人答应我会好好遵医嘱的,往后的事,我在与不在也没什么分别了。”
无法,高珩只能尊重他的意见:“那余下的三日,就请先生费心了。”
高珩语罢,梁凝就伸个懒腰说要回去休息,刚送走了梁凝,昌平的车驾却悄无声息的到了,走的偏门,极其隐晦。
她今日一身寻常妇人的打扮,乍一看谁也不知道这是权倾朝野的三公主。
进了居安楼,高珩也恍惚了片刻,忙请安道:“见过公主。”
见她如此掩人耳目的打扮,高珩知道她这是怕打草惊蛇,于是赞道:“公主睿智。”
“你也会夸人吗?”昌平轻笑,然后随意地坐到他对过:“为什么还要拖着?要到什么时候?万一他们比你早动手呢?”
高珩道:“不会,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而下一个合适的时机还未成熟,现在是秋天,粮草充足的季节,这时候陷害我,然后与我们作战,他们不占优势,或许要等明年吧。而且我一早检查了我所有的印鉴,也并未发现过被盗被用的痕迹。幕后的主使不揪出来我不放心,你说和突厥人有关,我总得知道究竟是哪一个吧。”
“有分别吗?哪一个突厥人不是恨透了你?你岳丈也算其中一个。”昌平虽相信他的推测,可也不免怀疑他的动机,“你该不会是舍不得你那只漂亮的小猫吧,舍不得杀了她吗,她可是来要你的命的!”
“怎么会?”高珩讪笑,“我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只不过是借她把人引出来,鱼儿也许会上钩,但是也许不会,如果不会,到时候再杀不迟。”
昌平姑且相信,又问:“另外一个萧骞的玄孙女呢?你把她带回来做什么?难不成是爱屋及乌,把感情寄托到这个跟姐姐长相酷似的妹妹身上了?她可是害死萧凤栖的凶手。”
昌平咄咄的逼问,让高珩极其不快,他暂且强压住心头的不耐烦,尽量温和道:“你想多了,我留着她的命也有用处,反正无关你我的婚事。”
昌平察觉了他语气里隐约的怒气,不想没成婚就惹他不痛快,于是立刻换了面孔柔和一笑:“好好好,我不问了,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
“公主还是尽快回去吧,而且我们最近不宜密切来往。”
和她待在同一屋檐下也十分折磨他的呼吸系统。
……
萧鸣翡提着食盒正往水阔鱼沉去,向丽打过招呼才敢进去穆忆罗的房间。
穆忆罗泡了梁凝的药浴才刚刚躺下,见有人过来微微撩起眼皮打量这个极具江南风韵的女子,一时间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萧鸣翡冲她微笑,嘴角立刻浮现出两个甜甜的梨涡:“夫人好,我一进府就听说夫人您生的端庄美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您身体可有好转吗?”
穆忆罗并不讨厌这个客气娴静的女子,也冲她微笑:“我没什么大碍……你不用叫我夫人,我自己都不习惯,他……那个,你们要成婚吗?是什么时候呢?”
萧鸣翡低头一笑,立刻飞红了双颊:“这个……他还没说过。”
看来他要娶的的确是她,而非公主。
“哦,你放心,他做事效率高着呢。”穆忆罗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萧鸣翡这张脸就觉得头疼。
她如今就像是电视剧里油尽灯枯的老皇帝,面前站的是朝气蓬勃的继位人,为了能多苟延残喘几天,老皇帝总是会给继位人吃个定心丸,于是她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占着你的位置,我迟早是要走,至于是哪个走,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慢不了。不出意外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因为她觉得李君执就要来找她了,或者她就要死了。
“最迟不过明年三月廿五……”
还有人能如此精准的推算自己的命盘吗?萧鸣翡不解其意,但狐狸一样狡黠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个来回:“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穆忆罗解释的直接了当:“我的意思就是,你不用想着以非自然的方法要我的命,我没心思和你争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是你的迟早是你的。”
萧鸣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经历了无数后宅争斗的她竟没想到有人直接会把这些事拿到台面上来讲。
“夫人瞧您这话说的,这……这是什么话啊,我把您当姐姐看的。”
同样看过无数宫斗宅斗剧的穆忆罗,听见“姐妹”二字瞬间汗毛战栗。
她忙拔下手上玉镯,在萧鸣翡眼前亮了一亮:“你看,这是老太太给正室的传家镯子,我待会就叫我的侍女给她老人家送回去。你只管把你的心放进肚子里去,等她老人家亲手传给你就好。”
萧鸣翡着实没想到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妇人还有一双慧眼。
她忙道:“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