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休书?”
穆忆罗去红木箱子里将表层的衣服全拖拉出来,抱出那个枕头,“刺啦”一声扯开一道口子,将休书掏出来:“你看就在这,我们一早没关系了。”
寄桃神色慌张取来她手中的休书:“这不可能,怎么会?”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一早给我了,说等到我有资格去祠堂公示我们俩就彻底没关系了,我看现在也用不着了!”
寄桃忙将那纸休书掩进袖子里,慌张至极:“小姐啊,这事可不能往外说,你这是和姑爷闹别扭了在说气话。什么休书,没有的事。”
“寄桃你干什么,把那东西还给我!”穆忆罗一时后悔,早知道瞒着她了,“给我。”
边说边往寄桃袖子里掏:“快点给我,人家这都要娶新夫人了,这东西留着有用。”
“不成,这东西不能留着!”寄桃一反往常温和的态度,话音刚落她居然跑到油灯边上,将那休书引了火。
休书引火落地,穆忆罗抢救无效,眼睁睁看着黄白的纸张化作黑灰。
“你疯了!寄桃,你干什么?这关系到我的死活!”
寄桃并不理会她的吼叫,竟生气一般把她丢在屋子里。
我离婚关你们屁事啊,我结婚就结的稀里糊涂的!”穆忆罗冲着寄桃的背影大吼,“他管我,丽管我,连你也管我!我招谁惹谁了,不待这么欺负人的吧!寄桃你也被盗号了吧!”
今天的寄桃简直不像寄桃。
兀自骂了一通,散了散火气,心里稍微痛快一点,可她没有睡觉的心思就跑到院子里去看那棵洋紫荆花树。
这树花期很长有大半年的时间,大约从十月份开始一直到次年五月,如今却不在花期,只剩下终年长青的叶子。
是谁种的这树呢?这树南方好活,在北方大概很难过冬的。
无花可赏穆忆罗就搬了一张太师椅去树底下,又抱了两床被子,一床铺,一床盖,打算今晚上就睡在外边。也不知道是因为心里有气还是怎么着,总觉得屋子里憋闷。
许是今天吃的太多想的太多,居然很快就睡过去了。只是被子太薄,身子跟跌进冰窖里一样,但是身上冷却就是醒不过来。她就好像那棵跨越长江北上的洋紫荆树一样,本应该栽在花盆里做个盆栽,太阳好了拿出去晒着,到了冬天只有搬进屋子里才能存活。
次日转醒的时候,却是在房间的床上,丽正端了热水来给她擦身子,她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高于体温的热水不停地浸润四肢百骸,身上寒气才稍稍有些击退。
“天亮了吗?”穆忆罗哑着喉咙问,“好冷。”
自打在院子里发现她,丽眉心的那道褶就没舒开过:“你从来不记得日子是不是?上次就是这样,还发着高烧。你这身体本来都有好转了,偏偏挑这么个日子出去睡……作死吧你就!”
果然她稍微挪动下身子,底下就跟泄洪似的:“昨天的月亮好看……”
“你知道大夫说什么吗?”丽突然红了眼眶,拿帕子掩着口鼻开始抽泣。
“说什么啊?该不是……我快死了?”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就迅速占领高地,她有预感,一定是这样。看来这任务是完不成了。
丽真真正正淌开了眼泪,一句话不说只是哭。
“他呢?”穆忆罗还想最后争取一下,看这休书能不能让高珩再补一份,“我是说他……该回来了吧。”
难不成这是一场阴谋,为什么高珩一有另娶的念头,她就得病了呢?难不成是他让大夫下了药?
她心突突跳个不停,可是之前他明明对自己很好啊,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儿?
“丽……他呢?”穆忆罗挣扎着起身下床,“我得去找他,我有话说……还有,李君执呢?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
见她下地找鞋,丽顾不上哭,先把她摁住:“好孩子,你别乱动了,大夫说了得静养,快回去躺着。姑爷昨晚没回来,今早上一回来就去马厩牵了马,好像是又去了安江……”
安江?
“安江?去找萧凤栖?”穆忆罗问,“为什么又去?”
“什么?”丽一惊,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丫头你刚才说什么?”
她道:“他的心上人叫萧凤栖,不过已经死了,他一直在查,大概是有了眉目。许是昨晚上和昌平公主聊的就是这个。”
那么是否,他没有另娶的打算,只是在谈这个。
天呐,这叫什么事啊,白白生了一晚上气,还糟蹋坏了身子,穆忆罗心里乱做一团。
丽的脸色稍作和缓:“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不要到处乱走,人家老太太还担心的不得了,硬生生守了你一个多时辰。”
高珩不在,穆忆罗就干瞪着眼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两天的时间猜测了无数种可能,(999)一如既往的含糊其辞,问了也是白问。现下没别的办法只有等着高珩回来问个清楚。
第三日,她还在睡梦中就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声,许是在做梦,但是高珩的确是回来了。
然而,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
马蹄声声急,那姑娘就紧紧依偎在他的身后,双手环在他的腰际,一派幸福的模样,从下马到进府,高珩一直挽着她的手。
不知道是哪门子寒症这么厉害,不过三天的光景竟然把穆忆罗活生生折磨的只剩半条命,得知高珩回来的消息,她硬灌了自己一碗米粥才有力气去见他。因为等了两个时辰,他也没来见她。
还是托了庆祝的福,她才进得去这居安楼,当时高珩正站房间正中间的沙盘旁边出神,他蹙起眉头的样子,颇像是在为江山发愁。
听见她进来,高珩并未抬头,只用手指指着沙盘西边一片,道:“你知道吗,这里是西突厥……常年骚扰西北边境。”
穆忆罗不懂:“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
其实她都没想好该问他些什么就来了。
“我只想知道,你要娶新夫人了吗?是公主还是安江那个姑娘?我的休书不小心烧了,你能再补一份给我吗?咱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高珩木然抬起头,看着眼前气若游丝的人:“你病了,活不了多久了,大夫已经告诉过我,你的寒症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那纸休书还有意义吗?”
他竟然知道她的病。
“她是谁?”穆忆罗心里有几分死寂,“她是萧凤栖吗?她没死?”
“不,她不是,她叫萧鸣翡,是凤栖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她们长得很像。”
原来是这样,她问:“所以你要娶的人就是她?是打算等我死了以后对外报丧偶,再名正言顺娶她吗?不如别等了,现在就报,然后就放我走吧,悄悄的好不好?我也不想死在你们家徒惹了晦气。 ”
高珩沉下眉头,死死盯着她惨白的脸:“不,有些事情我还没弄明白,你的命我留着有用。你放心,我替你请了最好的大夫……说来也巧,我去安江的时候,他就正巧在安江。两天,顶多两天他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第43章
两日后,长安真的有江南名医到访,不过此人来的极其隐晦,刚进城就换了小轿,一路抬进了崇仁坊,下轿的时候,高珩亲自去迎并特派了体面的婢女跟随。
他深知这位“邪医圣手”的癖好。
婢女伸手预备去扶将要下轿的名医,本以为是个男人,可自轿帘里伸出来的却是柔荑一般水嫩的手指。
不过梁凝的确是个男人。
青纱斗笠下掩着一张神秘莫测的脸,梁凝看着巍峨的府衙轻轻一笑:“不知道将军大人的腿伤可有复发?”
高珩作揖道:“无恙,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他又道向扶着梁凝的婢女道:“雀儿,你先带先生去歇脚,然后再水阔鱼沉看病。”
梁凝摇头:“不必了,直接去看过病人吧。”
雀儿带着梁凝直接去了水阔鱼沉,沉睡间穆忆罗微微感觉有两根温热的手指正压在自己脉搏上。
她睁开眼睛看着身边这个陌生人,不待她开口,来人却先问候:“我们又见面了。”
说罢梁凝摘下了斗笠,穆忆罗不解其意,细细打量这张年轻的脸孔:“我从没见过你。”
梁凝笑:“哦,你忘掉的事情太多了,不过记不起来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