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又道:“您手中的黑色珍珠也是余杭一带出产的,品相极佳,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白色珍珠是不挑金银的,都会好看,若是金珠那必须得以黄金来配,您这黑珠以银来饰配就最合适不过了。”
说完吴先生重拾了一张画纸来铺好,打量了一会儿她的珍珠就开始照着她的画稿修改:“姑娘是南方人吗?”
穆忆罗道声“不是”:“我祖籍是河州。”
吴先生点头:“不过真看不出来,您身上很有南方小姐的灵秀之气。您是要将这钗子送给心上人吗?”
她脸红道是:“我想要那种可以一分为二的钗子,两人各持一半,以寄相思。”
“哦,是这样!”吴先生抬头看着一脸女儿情态的穆忆罗,停止了绘制:“同心结寓意虽好,可古往今来大家都用惯了,不免俗套。我倒有个想法,姑娘可愿意听我这个老头子唠叨唠叨吗?”
穆忆罗连连点头,她也觉得自己那画越看越丑:“洗耳恭听!”
吴先生微微思忖道:“小姐气质灵秀,像南方烟雨朦胧里的水榭亭台。您的心上人我虽未得见,但想必也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吧。”
她笑道:“您过奖了,英雄人物就算了吧,也就身高还算顶天立地。”
吴先生被她逗笑,发出慈祥老者特有的“哦呵呵呵”的笑声,笑了半天继续道:“那我们不如就将南方的亭榭和北方的房屋入题,一来南北两方阴柔与阳刚的气质可以分别代表男女,二来用房子入图,别出心裁,三来可以讨个‘宜室宜家’的好彩头。”
穆忆罗眼睛一亮,老先生话音刚落她就连声道好:“这个好,先生心思独到,比我的好千倍万倍,那我就听先生的。”
看着精神矍铄的先生,她不禁联想到武侠小说里那些鹤发童颜的大师,他们的栖身之处不是在崖底,就是在深山,看来有能耐的人果然都是藏于陋室啊。
吴先生道:“既然小姐您同意,就请再给我三天的时间,让我把图绘好,您到时候再来看过,不妥之处我再修改,直到您满意为止。可否?”
“好!”穆忆罗满口答应,又掏出银子付了定金并把珍珠一同推给吴先生,“这东西您留着,时时参考吧。”
“多谢小姐对老夫的信任。”
再出吴先生的银匠铺子,穆忆罗看着那破败的蓝色幌子只觉得它金光闪烁。
寄桃问道:“小姐是要送给姑爷做定情信物吗?”
送给他?穆忆罗嘲讽一笑,寄桃还不知道,他们成婚第六日就写好了休书。她是打算做好了就修书一封,将钗子一道快寄给李君执,让他走完镖之后拿着钗子来娶她。刚好一年的时间。
她道:“我就是做着玩玩的嘛。”
“哎呀!现在是什么时辰?”两人一看日头已经偏西,穆忆罗道,“太阳落山就要敲净街鼓了,要是被巡查的金吾卫逮到可不得了。”
虽说高珩就是金吾卫头子,可她却极不愿意与他攀扯。
穆忆罗扯起寄桃就往崇仁坊飞奔,还好崇仁坊离东市很近,可还未出东市,却碰上了江九岸。
当时江九岸正一手拿着一条马鞭子一手拿着一个辔头左右为难。
她做了穆忆罗之后,就没再为这种事发过愁,现下心道,都买了不就好了。她本不想上去寒暄,可拉着寄桃从边上路过的时候还是被江九岸叫住。
可怜有过三面之缘的江九岸仍旧不知道她的名字,他叫:“姑娘,是你啊!”
穆忆罗冲他嘿然一笑:“九兄,快要宵禁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江九岸不依不饶,他非要问到她的名字:“姑娘,能告诉我,你名字吗?”
卖马具的摊主见江九岸没了买货的心思,只好悻悻然收摊。
穆忆罗犹豫了,他是金吾卫,朱雀大街那回,他还亲自去城外接应高珩,可见他们二人关系相当亲厚,若是她再和江九岸生出点绯闻,依着高珩的性子,她的日子可就别过了。
现在倒不如实话实说,她道:“九兄,不瞒你说,我已经嫁人了。”
江九岸面如菜色,连日加班的辛苦再加上她的重击,生活顿时失去了颜色,他支吾了半天:“这……这样啊。”
穆忆罗于心不忍:“九兄,你这么好的人也该早些成婚才是,改天我给你介绍啊。”
江九岸一时不能接受,机械的点着头,又问:“姑娘现在家住哪里?我可以护送姑娘回家。”
她刚要回绝,江九岸又道:“这是我的一番好意,姑娘不要拒绝。”
千万不能让他送,要是被高珩撞见,指不定又要怎样。他给她休书的时候问她七出是哪七出,还说她淫。在古代,估计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才不算淫吧。
穆忆罗继续回绝:“九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就住在崇仁坊,离这儿几步路的功夫,我有女伴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崇仁坊?”江九岸一想,他们将军可不就住崇仁坊,便随口扯了个谎,“巧了,我们将军也住崇仁坊,我正有事向他汇报,不如一道去吧。”
穆忆罗:“……”
犹豫半天,她只能答应:“好吧。”除了替自己操心,同时她也替江九岸捏了把汗,不知道高珩会不会小心眼到炒了他的鱿鱼。
江九岸神色声音皆黯淡:“崇仁坊住的都是达官显贵,也只有这样身份的人才配的上姑娘。”
她摇头道非也:“有些人金玉其外,却是败絮其中。”
江九岸担忧道:“姑娘嫁了人不快乐吗?”
穆忆罗赶紧摇头,与高珩有关的人,她一句话也不敢说错:“没有,没有,快乐!快乐!”
江九岸哦道:“这样就好……对了,你听说了吗,我们将军也娶亲了,不过只是偏房。好像是鸿胪寺卿穆大人的千金,说来也是缘分,据说那位小姐平日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是上元灯节出来赏灯,远远看了我们将军一眼,只那么一眼,回去就害了相思病。我们将军怜惜她,才纳的妾。”
穆忆罗在心里呵呵,鬼使神差道:“说不定哪天你们将军就将她休了。”
寄桃吓了一跳,忙拉她的袖子:“小姐……”
“怎么会?”江九岸道,“天底下哪个男人都会休妻,唯独我们将军不会。”
江九岸语气笃定,穆忆罗心里好奇,为什么他不会。江九岸是他的下属,应该很了解他。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999)不肯将大棠人物的相关信息透漏给她,叫她自己挖掘,她正好从江九岸这里挖掘一番。
于是问道:“怎么不会?”
江九岸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家的经又都不一样,可休书内容却是千篇一律,无外乎那么几条,什么妻子不孝啊,病重,无子嗣……但背后的事谁知道呢,休妻这种事是的到祠堂公示的,到时候闹的人尽皆知,有些人又爱猜忌,有了猜忌就会有数不清的闲言碎语,说什么的都有。反正休妻这事丢人的很,若不是忍无可忍哪个男人会损自己的面子?”
穆忆罗心道,还真是这样,打离婚官司的一开始都说是性格不合,律师深挖到最后什么糟烂事都有。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高珩,当初是她非要嫁给他,现在又非要逼他休了自己,本以为男人休妻只是一张纸的事,却没想到还涉及名声和尊严。
穆忆罗替高珩的面子考虑:“若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他真的休妻了,你们会不会看不起他?”
“给我们吃十斤豹子胆我们都不敢看不起他!”江九岸哈哈大笑:“就算日子真过不下去了,休妻也是不可能的,嗯……伪装成丧偶倒是有可能。”
丧丧丧……偶?穆忆罗差点让唾沫呛死:“咳咳咳咳!”
江九岸又道:“姑娘实在不知,我们将军爱面子到哪种地步。他大小战事已经历过三十三起,却败绩为零。”
她在心里惊呼,他居然本事这么大。
江九岸看出穆忆罗吃惊为何,却一门心思要损高珩:“我们将军固然厉害,固然将山河完整看得重要,可你不知道他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啊。什么诈降啊,诱降啊,三十六计,明的暗的,怎么样的手段都用过。他总说这叫兵不厌诈。”
“嗯,这的确是他的风格。”
江九岸问:“姑娘说什么?”
穆忆罗忙打哈哈:“我说这不是个好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