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冰疙瘩如何自燃(重生)(42)
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在一个父母和美的家庭中快快乐乐地长大,而不是像她自己与胞弟一般,一出生便是在吞人的皇宫里,从小便看尽世间冷漠,饱尝人情冷暖。
沈未央又灌下一口酒,她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许多问题或许已经没有答案,于是,她只得挑拣着一些无足轻重的问题:“舅舅,你知道母亲与父亲的关系为何会破裂么?”
听了这一问,皇帝从沈未央手里拿过了酒坛子,猛灌了一口,有些不确定地问:“未央,你真想知道?”
沈未央点头,苦笑道:“舅舅,没什么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受不了?”
皇帝抱着酒坛子又灌了一口,这事儿他实在是难以开口,半晌,才声音艰涩道:“在长姐怀有身孕之时,孟尚书在外收了一房外室,你方出生不久,孟尚书的外室也生了一个男孩儿。长姐便是因为这个与孟尚书决裂的。”
“外室!?”沈未央有些惊愕,她如今已经足足活过了二十个年头,竟还不知父亲有一房外室。
“是啊,外室。”皇帝又叹了口气,很是感概,“想当初,孟尚书与长姐也是郎情妾意,人人称羡的一对儿。可长姐怀有身孕不久,孟尚书却置办了一房外室,长姐想必是因此心寒了吧。”
沈未央只低着头,心里乱成一团。突然有一朝得知,她温文儒雅的父亲竟然是会在妻子孕期置办外室的负心男子,叫她一时半会儿如何接受得了?
第41章 第四十章
酒坛子见底,沈未央长呼出一口气,勉强牵起嘴角,状似随意地问道:“舅舅可知父亲的外室安置在何处?”
“你想去看看?”皇帝的眼神仿佛已然完全将外甥女给看穿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罢了,去看看也好。那外室住在城西靠角落的院子里,明日再去找长姐身边的宋姑姑领你去吧。”
“嗯。”沈未央点了点头,仰倒在瓦砾上,即便是将满天繁星收进眼里,她脑子里思绪复杂,仍旧不能合眼。
皇帝偏头看了看外甥女,悄悄叹了口气,其实他仍旧有许多事瞒着没说。
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杂事叫未央知道了,也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就像是孟尚书在身死的时候,他拼了命也要护住那个外室和外室所出的孩子,孟尚书对外室亦是用了真情,但孟尚书年轻的时候,也曾与长姐真心相爱过,一直以来待未央也是疼爱之极。
外甥女在他的眼里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这些老一辈错综复杂的腌臜事儿,他完全不忍心让她知道。
也不知道发生了这事后,未央会不会怨她的父亲,恨她的母亲...
第二日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沈未央便跟在宋姑姑的后头去了城西。
那是一个十分清静的院落,沈未央推门入内,院中大小物便一应映入眼中,看得出这院子并不铺张华奢。
灶房里传来响动,应是有人在生火做早饭,沈未央提步入内。
灶火堆前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还穿着一身用料极好的袍子,只从背影看像是一个衣食无忧,整日里只知道招猫逗狗的公子哥儿,可那人在时不时捡着柴火往火堆里送,颓废失意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锦衣公子。
沈未央悄悄绕到那人的前面,瞧了一眼,更觉得熟悉,尽管那人的五官被黑灰糊成了一团,可眉眼之间的相似感却让沈未央十分肯定自己曾见过这人。
还没等她开口,烧火的人也在抬眼间发觉了这屋子里多出了一个人,他倒不像沈未央那般犹豫,一见到她便嗤笑道:“怎么?高贵的郡主殿下也会来寒舍参观?”
她听着这火.药味儿极浓的话格外刺耳,不自觉拧了眉,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你认得我?”
那人喉咙里的笑越发肆无忌惮:“自然认得,高高在上的郡主殿下,有谁不认得?”
这人一直在拿话呛她,看年纪却是比她还要小上些许,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敌意...思量着这些,突然,沈未央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的父亲...”她看向那个烧柴火的公子,有些犹豫该不该把这话给问出来。
谁料,那人哼笑一声,却是直接把她未说完的话给抢了过来:“正是。我的父亲正是孟知义,孟尚书。我大名姓孟,叫寻欢,说起来,我还是郡主殿下的弟弟。
孟寻欢缓缓道,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沈未央脸上的神情变化。
是了,寻欢,荀欢,原来就是他啊。
她一直觉得他眼熟,原来是早就见过,只是那时不在意罢了。
谁又能想到,一个偷了粮草的小贼,竟是她父亲的私生子。
不,她早该想到,粮草接连出事,这小贼之所以如此猖狂不就是因为背后站着父亲吗?
只是世事弄人,她在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脑子里的所有信息在这一瞬间连接成线,沈未央突然狠狠地瞪着孟寻欢:“说!父亲贪污国库金银,是不是因为你!?”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孟寻欢不屑地笑着,仍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沈未央冷笑一声:“如果是,我自然会给你定罪。如果不是,我可放你一条生路。”
“哈!”孟寻欢仰天大笑,似乎根本不打算理会沈未央的话。
等他笑够了,只轻蔑地瞥了一眼沈未央,肆无忌惮道:“我也不怕你知道,父亲贪了国库的银子就是为了给我去赌场还债的。”他似乎很是无奈地摊了摊手,“可父亲要干这掉脑袋的勾当,我也阻止不了啊。”
饭似乎已经煮好了,孟寻欢揭开盖子状似陶醉般的闻了闻:“劝你一句,别想着给我定罪了。我的命是父亲拿命保的,我是父亲的独苗,父亲舍不得我死。为了父亲着想,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呵!”沈未央被孟寻欢的厚脸皮给气笑了,这人在血缘上还算得是她的亲弟弟,竟会无耻成这般!竟会拿已过世的父亲来威胁她!
可暴躁的怒火掩盖下,她的内心是深深的无奈,只因她清楚地知道,父亲拼了命也要护下的人,她确实不能给他定罪。
从血缘关系来说,这人与她是姐弟,在父亲眼里,这人是他唯一的儿子,只这两点,她就不能给他定罪,还要尽量护全他。
因为这恐怕是父亲在走之前留在人世的最后一点念想。
尽管孟知义并非是一个十全十美的父亲,可在沈未央的记忆深处,仍旧有她幼时骑在父亲头上玩闹,父亲教她说话,教她识字的场景。
就算是因着这些,她也得成全父亲。
沈未央嘴角牵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静静地立了半晌,转身打算离开了。
离开前,她仍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多余的话,朝着背后的孟寻欢:“以后别去赌场了。”
父亲犯了大罪从国库里贪来的银子,不是拿去让你在赌场里一掷千金的。
孟寻欢听着这句,愣了愣,眼神里有一瞬间闪过一丝似乎名为悲痛的情绪,却又很快隐去了。
回神后,他几步追了出来,朝着沈未央的背影大喊:“喂,你就不想知道你母亲为何要杀了父亲吗?”
沈未央的身子一僵,半晌,她低声道:“父亲贪污巨大,按律当斩。”
她面无表情地道出母亲给她的那套说辞,可她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连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孟寻欢嗤笑:“难道你没看见,父亲并未被斩首,而是被活活烧死的吗?你母亲多狠的心呐,才会活活烧死自己的丈夫!”
沈未央沉默下来,孟寻欢的话无疑戳到了她的痛处,将她不愿去想的鲜血淋漓的真相撕裂开来。
孟寻欢一边喝着碗里刚煮好的稀粥,一边饶有兴致地道:“你母亲可不是大公无私,按罪处死了自己的丈夫。她将父亲给活活烧死,却正是假公济私,报了私仇呐。”
“母亲和父亲相濡以沫二十载,能有什么私仇!?”沈未央忍不住提高音量飞快地反驳。
“呵,”孟寻欢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着头不停地笑了起来,“你可是我血缘上的亲姐啊!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天真!你母亲和父亲一直是貌合神离,难道你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么?”
怎么不知道?沈未央的心头苦涩,她怎么不知道,她只是不愿去想,不愿相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