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权臣的心尖宠(54)
风灌入。
当刻男人一跃而起,手中短刀横在了来人纤细脖子上。那人仅是冷静地唤了一声‘公子’。
裴徵在听到芷兰所唤时就已恢复清明,那股汹涌的浑然杀意渐褪,却仍是冷硬紧绷,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夜里急雨,需得关窗。”芷兰仿佛解释自己进来的缘由,但见他冷汗涔涔,面色泛白,“公子可是又头痛了?”
“以后夜里没有传唤,不得进。”
芷兰垂首:“是。”犹豫片刻,还是启了口,“姜姑娘日前送来一些香料,有安神效用,奴婢去取来。”
“不用。”裴徵漠然回绝。“叫人准备热水。”
芷兰领了吩咐就去了。
公子有头痛的毛病,访遍名医不得治。安神益气的药倒是吃了不少,丝毫无用,后来索性断药,发作起来硬熬着。来中原的几年里,次数愈频繁了。
风声呜呜,伴着雨落。
房中水桶热气氤氲,男人背靠着桶沿,被袅袅轻雾熏得看不清神情。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了,如果不是王秉正,兴许就在刻意忽视之下永远不被提及。梦里难以忍受的鞭笞,虫蛇缠身的惊恐,一切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幼年无力自保,承受着来自亲人痛恨的日子。
被带回氐国,不是接纳,而是为了泄愤。那时,他才刚失去母亲,满心以为会得到亲人的庇护,却不想是十年的暗无天日。
“你母亲就是个贱骨头,跟人私奔,结果呢,被人家当玩物,不要了就丢了。你母亲呢,你母亲为了那种人,出卖自己的父亲兄长,出卖信任她的氐人!”
“你的汉祖,我的阿汉被割头在城头曝晒整整十日,我们的土地被人践踏掠夺,而今窝缩在这阴暗地方,这一切都是拜那人所赐!”
“你身上流着他的血,肮脏卑鄙。氐医给他放血……”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的好、弟、弟。”
那些声音如毒蛇缠绕脖子,越缠越紧,频临窒息的感觉,却又在关头陡然放松。伴着哗啦一声的出水响动,裴徵背仰靠着浴桶,无声地大口喘息着,头发脸上湿漉漉的淌着水。
被水浸润过的眼,隐约可见一抹诡异墨蓝。
他伸手捞过挂在木桶边沿的玉坠,竹兰并茂,底下刻着一个‘陶’字小篆。不知被人摩挲过多少遍,滴了多少眼泪。
不过是骗人的玩意,却叫他回想起也曾有过被人疼的日子。那时日子穷困潦倒,但有庵庙遮风挡雨,有温柔的阿娘照顾陪伴。
惹她哭得最厉害的一次,却是他偷拿了一个馒头。
“你是氐国的王子,不能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穷也要有傲骨,不能叫人看不起,让汉祖,让阿娘蒙羞。你要行的堂堂正正,要有出息。”
“徵儿,不要像阿娘这样,行差踏错就毁了一辈子。”
不会。
裴徵在心底替那茫然无助的小孩儿答。从已经冷透的水桶里跨出来,手里仍提着那块玉佩,轻轻扯了嘴角弧度,目光里尽是冷锐。
“芷兰,十三四岁的姑娘最喜欢什么样玩意儿?”
第47章
十三四岁已经是个半大的姑娘,少有不爱美的,以宝衣阁、香粉铺这样的地方能把姑娘家心思揣摩最准。
问芷兰,她也只能供了这思路。毕竟她十三四岁时只管杀人收钱。
“以公子样貌,对付个初初入京的丫头足是有余。”她道。
裴徵像是因为这句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轻咧,冷硬气势化去几分,“皮囊外物,却也有人不置一顾。”
芷兰眉心微动,已然明了他口中那人是谁,“绥安侯不是个好相与的,公子一再挑衅,怕是会惹麻烦。”
“他只会以为,我为姜家谋事,只要姜家尚好一日,他是不会轻举妄动。”裴徵言冷,眉头浮起淡淡厌色,“不过成日里跟着的那些尾巴,确实是个麻烦。”
“可要将他们……”芷兰抬手划了脖子示意。
裴徵:“我自有解决的办法。”
芷兰颔首并不疑他主意,只是在临退之前忽然停住了脚步,望向男人,“汴京是局,望公子能谨记当初所言,不乱初衷。”
裴徵的目光投向她。
后者如针定了那头不卑不亢。
良久,房里才响起男人凉薄低哑的声音。“你多虑了。”
——
原以为寻常的秋雨竟成暴雨之势一直到中秋,汴京城里河道溢口,水漫了街道,地势低洼的住户需得舀水而出。
高门大户自然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只是免不了感叹几声,湿漉漉的使人糟心。
云隐斋的偏厅里,封元氏静静坐在梨花木圈椅上,将丫鬟奉上的茶水捧在手心,偶尔轻啜一口,大多是望了门外渐歇的稀疏雨帘。
但凡是经过的婢女都忍不住看了看,封元氏生的小家碧玉,这样静静幽幽又温柔,极是容易惹人好感。
“元少夫人,再吃点干果点心。我家小姐昨儿做绣活熬得晚,这会儿还起不来。要不,有什么您差遣奴婢也行。”眠春捧来的小托盘里装了些时令果子,梨子旋,罗浮橘,西京的桃圈儿……各打个的精巧,还有些市面不得见的。
封元氏笑笑承了她的意拈起一片,切得云片细的梨片儿蘸了蜜霜,略一点硬脆,甚是爽口清甜。她尝了一口,“婆母交托我来的,想是仔细说一声才好。”
得,是个倔主儿。
眠春放下了果盘子,同她请了请忙活去了。
封柳氏来时,瞧见里面坐着的侄媳愣了愣,旋即就明白过来,“大嫂那边消息也灵通的呀,叫你个小辈过来,不管老四两口子去不去大院子用饭,她都不用担心触霉头。也就你老实,她怎不叫戚小娘子过来,她能说会道说不定能唠上两句。”
“二婶好。”封元氏问安,连她不怀好意的奚落一并收下。
封柳氏哑了哑,跟拳头杵了软趴趴棉花上似的不得劲,就这性子也活该叫人找上门欺负。
“二婶怎也有空过来?”
“要不怎说巧了呢,今个中秋,自然是一道吃个饭应个团圆景了。”
“还带了……”封元氏说着,目光略作好奇地探向了她身后。
封柳氏随她看去,看到了自个带来的丫鬟手里提的东西,“一些细果,还有云翳坊做的月饼糕子,不值当什么。老四媳妇喜欢吃,才想着捎带了些。”
一句不值当什么,已然漏了底儿。
封元氏自然不会去掀盖子探究,反规矩请了封柳氏坐在她上首的位置,茶水细果并了过去,“怪我没去老夫人那知会一声,领了这差,就省得二婶跑一趟了。”
“又不妨事。这雨下的,哪儿也去不得,要再不在苑儿里走动走动,怕是要锈了。”封柳氏应着话,一双的精明眼滴溜溜地在封元氏身上打转,“说起来,妍姐儿可还好?我在隔壁苑儿,总像是听着她在哭,也不知是不是落水那天听得幻声了。”
“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落水时惊着了,不大安神。戚娘子好生照顾着,还请了周姑姑给看了,应当很快就能好起来。”
“是得当心点儿。可是说来也怪,这么个天儿,妍姐儿怎还跑池边去,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要不是傅姨娘‘赶巧’了经过,差点就出大事了。当真是‘巧’了?”封柳氏故意这样说,仔细留心了封元氏的反应,对大房封顾氏和傅姨娘间的事儿可是好奇得紧了。
“我听的也是这样。妍姐儿被吓得不能说话,一时还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唉……最可怜就是孩子了,封家子孙辈才那么一个,可不仔细宝贝着。”封柳氏叹道,目光不由落在了封元氏平坦的肚子上,“元娘子入府也有五六年了罢,可着人看过……”
封元氏擒着茶盏的手略是绷紧,脸上尴尬,“许是缘分还没到吧。”
“说是这么说,可到底急不急的看自个,还是得找经验老道的给好生瞧瞧。我小姑子原也是这样,去了扬州才看好的。”封柳氏说这话还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趁着就两人又扯到了孩子才随口聊上两句。
但见封元氏那不自在模样,遂识趣地岔了过去,“一家人自是为着你好,大嫂那脾性,光是给二郎挑的婢女都不省心……看我,越扯越远了,总之,没什么比郎君待你好更紧要的,但你自个也得分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