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乘风起(10)
沈捕快只轻轻一抬手刀,刀柄撞到钱大的手腕,疼得他惨叫一声。
府尹道:“将这母子二人带回府衙,本官要仔细审问。另外留些人手在这里,谨防有同党。”
沈捕快应声去安排,扭头一看,发现女儿站在原地发呆。他推了沈嘉嘉一下,说道:“三娘?走吧,这案子马上要水落石出了。”
沈嘉嘉凝眉道:“爹爹,我总感觉这案子破得也太顺利了。”
“那不好吗?三娘,你今日在府君面前露脸,也算是给爹爹长脸了。等爹爹理清了这里,晚上买烧鹅给你。”
“爹爹,我想再去案发现场看看。第一次去的时候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啊?好吧……”
两人又去了钱御史遇害的书房。一边走,沈嘉嘉问:“昨天我们离开之后,还有人来过这里吗?”
“不曾。这边有人把守,倘若有人来过,应该知会我。”
书房与昨日他们离开时没甚大不同,唯一有点变化的是,养在窗前的那缸荷花,叶子已经完全蔫下来了。
沈嘉嘉站在窗前,托腮盯着那缸荷花发呆。
沈捕快在旁感慨道:“花草也是通人性的,主人死了,他们也像霜打了一样。”
“霜打了……霜打了……”沈嘉嘉重复这三个字,突然眼前一亮,伸手便蘸了一下缸里的水,放在舌尖添了一下。
沈捕快吓了一跳:“三娘你做什么,回头闹肚子,你娘能唠叨一天。”
“爹爹,我们怕是真的抓错人了。”
第12章 一个猜测
次日一早,沈捕快领着沈嘉嘉去了府衙。
案情有了重大进展,府尹的心情挺不错的,见到沈家父女,笑问道:“你们可是又有什么发现?”
沈捕快问道:“府君,那钱大可有招供?”
府尹微拧了一下眉,摇头道:“母子两人俱是不肯认罪,不过,铁证在前,他们不认也得认。”
“府君,实不相瞒,我们怀疑凶犯另有其人,马氏与钱大确是被冤枉的。”
府尹端茶的动作停顿住,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哦?”
沈捕快看了看沈嘉嘉,沈嘉嘉解释道:“此案表面上看是钱大杀死了钱御史,然后将钱御史伪装成自杀。丫鬟荷香作为本案的知情者或者共犯,被钱大或马氏灭口。”
府尹点头道:“是这样。”
“实际上,如果钱大的说的是真的——他那晚确实在与荷香私会、以及他的荷包早些天就丢了——那么这个案子还有另一个可能。有人偷了钱大的荷包带在自己身上,目的是在杀害钱御史时,留下这个荷包作为证据。就算钱御史当时没有抓住荷包,凶手也可以用其他办法把这个证据留在现场。甚至,现场的那片海棠叶子,也很可能是凶手留给我们的线索,目的是让我们缩小嫌疑人的范围,早日查到钱大与荷香。”
“那荷香留下的信件呢?也是凶手伪造的?小丫头,你可知,人的笔迹就算能模仿,写字的心境却是模仿不了。荷香那封留书,笔画多有不稳,说明写信的人慌张害怕,这是伪造不了的。”
沈嘉嘉笑笑道:“府君误会了。我也认为荷香的留书是真的,然而这封信也恰恰是凶手希望我们看到的。如果我没猜错,就算马氏与钱大不认罪,所有这些证据加起来,也足以给他们定罪了。”
府尹没有否认这点,只是摇头道:“你说这么多,全是凭空猜测,可有切实证据?”
“有的,府君请看。”沈嘉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的东西。
府尹定睛看去,发现她把手帕打开后,里头竟然又是一方手帕。他心知这小丫头不可能故意用两方手帕戏弄他,此中不知有什么蹊跷,于是将手帕接来,仔仔细细地看。
一看之下发现,里头那手帕上挂着些小小的颗粒,细白如沙,晶莹剔透,看着倒有点像上品精盐。
“这是盐?”
“不,这是硝石。”
“硝石?”
“正是,”沈嘉嘉点头道,“我已找衙门外卖冰饮的老丈验证过,府君若是不信,找他过来问问便知。”
什么硝石冰饮老丈,府尹听得一头雾水,抚了抚额说道,“不急找他,你且仔细说来,到底怎么回事。”
沈嘉嘉指着手帕道:“这硝石乃是制冰的原料,夏天大街小巷有许多推车卖冰饮的,有凉茶,果饮,酸梅汁,不知府君可曾见过。”
“见过,味道不错……额,你说。”
“卖冰饮的人都知道,将硝石投入水中,便可使水结冰。”
“嗯,可这与本案有何关联?”
“府君可知,这硝石我是从何处得到?”
“何处?”
“正是钱御史的书房里,窗前有一口荷花缸。那荷花缸里被人投了硝石,导致一夜之间荷叶齐齐冻死了。这帕子便是浸了缸里的水,晾晒一天所得。我和爹爹因为没什么把握,又怕打草惊蛇,所以现在确认了才来同府君禀报。”
府尹不自觉地坐直身体,问道:“这是凶手干的?目的是什么?”
“郑仵作是京城知名的仵作,人人都知道他判定死亡时间十分准确。我曾经请教过郑仵作,他推算死亡时间的根据之一就是天气。倘若天气热,尸温就降得慢,天气冷,尸温就降得快。钱御史的书房很小,凶手用硝石将那一缸水变成一缸冰,使得书房内很快变冷,加速了尸温的下降,第二天官府发现尸体时,冰已经化完了,书房又恢复了正常。郑仵作并不知有这一缸冰的影响,所以推断出的死亡时间,与钱御史实际的死亡时间有出入。”沈嘉嘉最后总结道,“凶手针对钱大,伪造了死亡时间与现场证据,并且假的证据有真实的来源,这是一起堪称完美的陷害。荷香也是被灭口的,因为她当时确实与钱大在私会,她是唯一可以给钱大作证的人。”
府尹听完久久没回过神。倘若沈三娘的猜测为真,那么这幕后凶手的心思是何等的深沉歹毒!倘若是假……那么荷花缸里为什么会有硝石?
府尹沉思片刻,说道:“沈三娘,非是我不信你,只是此事干系不小,我须得再派人前去查清楚。你放心,本府会让人看住了钱家上下,不会打草惊蛇。”
“府君所言甚是妥当。”
“依你之见,倘若凶手真的另有其人,那么会是谁?”
“我不知道。”
“……”府尹有些无语,猜都不猜一个吗?
沈嘉嘉笑道:“我虽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人,该是知道的。”
……
从府衙里出来,沈捕快还有事要忙,让沈嘉嘉自己回家,又叮嘱她不要乱跑,仿佛她还是个三岁幼童。
沈嘉嘉答应完了爹爹,转头就去衙门外的街市闲逛,买了些吃的玩的,又买了支堆纱头花簪在发间,然后笑着问肩上的乘风:“好看吗?”
乘风也不理她。
沈嘉嘉没在意,继续逛街,走出去好长一段路,她在一个书摊前翻翻拣拣时,听到耳边乘风小声说:“好看。”
第13章 一个字据
且说府尹着人去钱府仔细勘验了那缸荷花,回来又唤了郑仵作询问,这样是否真的能够达成目的。郑仵作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手法,听罢沉思道:“倒也并非绝无可能,只是凶手须得对仵作行足够了解。”
府尹心想,看来,此事多半被那沈三娘料中了。那女孩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玲珑机敏的心思,还真是难得。也不知她所猜测的知情者为何人,少不得又要把她请来府衙详细商讨。
就这样,沈嘉嘉下午时又来了府衙。这次来时,身后还跟着个男人。那男人面皮发黑,身材瘦小。沈捕快一看到陌生男人跟着女儿,一阵紧张。那人进了衙门口,也甚是紧张,再被一个人高马大的带刀捕快盯着看,更紧张了,一个劲往沈嘉嘉身后躲。
沈嘉嘉见到府尹,行礼完毕,介绍那瘦小男人:“府君,此人是瓦舍里的口技艺人,人送绰号‘孙百鸟’,说的是他能模仿一百种鸟的叫声。”
孙百鸟平生第一次和这样大的官说话,十分拘谨地行了个礼,“见过府君。”
府尹好奇问道:“你真的能学一百种鸟?”
一提这些个,孙百鸟便自信了许多,说道:“不止是鸟,只要是声音,小人都学得。”说着,抬手掩口,随便学了段山洪暴发的声音。汹涌澎湃,滚滚如雷。在场众人听了都是一阵心惊,倘若没有提前知道这声音出自孙百鸟,怕是都已经开始往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