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今日未翻牌(49)
想必这又是季昀的手笔,他一定等着她问吧?萧瑶暗暗咬唇,她偏不问。
季昀腿长,三两步便走到她身侧,径直拈起一枚荷花,萧瑶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看直了眼。
他还懂不懂得礼仪尊卑?她还没舍得吃,季昀倒是先下了手!
正要抬手去截胡,却见季昀将那枚精致荷花递至她唇畔,似是忍着笑问:“三味斋送来的,昭昭可要尝尝?”
原来出自三味斋,难怪能做得这般精致,离得近了,萧瑶甚至能闻到淡淡荷花清香。
萧瑶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倾身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
正细细嚼着,品着滋味,却眼睁睁瞧见季昀抬手把剩下的半块荷花丢入口中。
虽不是第一次被他抢吃的,萧瑶胸腔内的心跳仍是漏了半拍。
凝着他吞咽时自然轻滚的喉结,萧瑶没来由被这口感绝佳的莲糕噎着了。
浅浅饮下两口清茶,方才将喉咙口的滞涩感压下。
耳边传来季昀低低的轻笑,殿内侍立的宫人们似乎也在忍笑,萧瑶心口莫名烦乱,闷头用膳,再未看他一眼。
用罢午膳,宫人们将膳食撤下,被季昀挥挥手,悉数遣至殿外。
季昀叹息一声,上前扣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忍不住轻轻捏了捏。
见她仍负气别过脸不堪他,气息却微微凌乱,季昀松开一只手,轻捏她下颚,没舍得用力,自己俯身侧首去哄她:“看在那莲糕是臣亲口吩咐三味斋做了送来的份儿上,昭昭看臣一眼可好?”
三味斋的点心,她吃了好几年,却从未见过这道莲糕,哦,还有季昀在银杏树下送她的那匣点心。
莫非,是三味斋的师傅,特意为季昀定制的?
“三味斋的师傅为何肯听你的?”萧瑶也不知自己在赌什么气,他这般说,她越别扭着不去看他。
季昀眸中盛着无奈,轻轻揉了揉她发髻,并不弄乱,温声道:“因为,臣是三味斋的东主。”
“嗯?”萧瑶蓦然回首望着他,一脸惊诧。
号称日进斗金的三味斋,背后东主竟然是季昀?
亏她彼时还想着把季昀安置在翰林院,当个小小编修,没有实权不说,俸禄还低,今日方知,他压根儿不差那点儿俸禄。
佳人近在咫尺,微微瞠起的杏眸,盈盈如春水,眸中是近乎崇拜的惊诧,季昀脊背劲直,睥着她:“昭昭,别这般看着我。”
萧瑶眨眨眼,不解。
方才是他叫她看他,这会子又要她莫看他,他倒是变得比昨夜雷雨还快。
没等她开口嘲笑他一句,扣在她腰际的手忽而收紧力道,几乎要将她腰肢掐断。
萧瑶下意识拧了拧眉心,攥住他衣襟,微凉的柔软倏而封住她的唇。
仿若受了什么蛊惑一般,他气息重了几许,霸道肆虐,如昨夜疾风骤雨碾落园中花,再不复往日清儒。
萧瑶不堪其扰,连呼吸都被他攫了去,羞恼之际,在他唇瓣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自唇齿间蔓延,才终于得到喘息之机。
双腿发软,萧瑶站立不住,仍攥着他衣襟,大口喘着气瞪他。
却见他清零如雪的眉眼染着浅浅绯色,好看的桃花眼噙着笑,有种破云而出的潋滟,望之动人心魄。
偏他尤不自知,拿指腹轻轻擦过唇瓣,凝着指腹上殷红的血渍轻笑:“倒还学会咬人了。”
萧瑶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内殿,想到他唇上显眼的伤痕,她恨不得今夜去母后那里挤挤。
可走到半路,便听宫人来报,宁平郡主到了,正在给太后娘娘请安。
萧筎玥来,倒没那么大脸,值得她亲自去见,萧瑶心下明了,乃是母后怕她跟萧筎玥撞见,特意派人来递的信儿。
当下,萧瑶便掉头,去了湖心水榭,正巧娴妃、舒美人几个在玩双陆,静嫔还颇有闲情雅致地临风抚琴。
萧瑶凑上去,赢了几局,心中因萧筎玥带来的小小不悦,很快便散了。
钟灵山道,一架平平无奇的马车逆着行人往上,不经意间便消失在山野中。
山道尽头,孟愈掀开帘子,跳下来,回身便伸出小臂去扶季艺姝。
着藕色罗裙的季艺姝,扶着车橼,从月白色车帘里钻出来,看也不看孟愈,拍开他的小臂,自己小心提着裙裾下了马车。
山间小路少有人走,生了青苔,有些滑,石缝间长出的杂草足有季艺姝小腿高。
孟愈在前面拔草,季艺姝默然跟在后面,一面惦记着萧瑶体内的情蛊之毒,一面思量着如何同师父解释。
或许,十余年过去,师父已寻得良方能对付情蛊?可师父他那么精,她如何才能在不让他见到昭昭的情况下,从他手里讨到方子呢?
她心下愁肠百结,孟愈浑然不知,一个劲儿地叨叨:“师妹,看在师兄鞍前马后好几天的份儿上,待会儿你能不能在师父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准我重回师门?”
“休想!”季艺姝凝着白岩石阶上的青苔,断然拒绝,“除非,你能让那些被你烧掉的情丝草再长回来。”
孟愈一听就急了,狠狠薅了一把挡路的野草,丢去林子里,扭头道:“南黎的长老都没种出情丝草来,我哪有那本事啊!”
“不过,你找情丝草究竟有何用?天下之下,既然叫我在东琉撞见一次,兴许还能在其他地方找着呢?你先帮我求求师父,我明日就给你找去,成不成?”
道理她都懂,可若是再找个十年八年,找着了有什么用?她的昭昭就一直痛着,等着?
季艺姝闭了闭眼,敛起眸中懊悔哀痛,冷声道:“师兄,你还是继续拔草吧。”
石径蜿蜒而上,道旁古木参天,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心蹙起,加快脚步。
就为着避开午膳时分,她才特意磨磨蹭蹭出发,再不快些,反倒要在此留宿。
脑中一想到这种可能,季艺姝的面色便白了三分。
小半个时辰后,季艺姝站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庭院前,望着满目落英的合欢花海,眼睫微湿。
许多年过去,一切都变了,唯有这片合欢树林美如当年。
孟愈舔着脸去叩开门,门开了,门槛里却没人,门是被内里打开的。
院中石桌旁,师父跟郭老正对弈,旁边立着个眼生的郎君,模样依稀肖似郭老早年的样子。
“师父,徒儿和师妹特来向师父请罪。”孟愈谄笑着上前去,他眼睛灵,看到什么活儿就抢着干。
霍庭修悠然落下一子,朝门口踌躇不前的身影望了一眼,才掀起眼皮睥着他:“天儿都要黑了,你们是请罪,还是借宿?”
没等孟愈开口,郭老笑了,捋着胡须道:“原来是孟愈小子,十余年没见,发福了些,倒不如从前俊俏,不过,机灵劲儿还没丢。”
说到此处,往身侧立着的郎君身上扫了一眼,虎着脸道:“衬得我这大外孙子活像根木头桩子。”
“不过,我不是记得你当年一怒之下,把孟小子逐出师门了?”郭老这话是冲霍庭修说的,“怎么?气儿消了,回心转意了?”
霍庭修神色如常,扫了一眼尚未下完的棋局,将手中几枚白玉棋子投入棋盒中,站起身道:“今日暂且放你一马,改日再约。”
继而,全然不顾郭老抖着胡须生气,冲郭老身侧的郎君道:“你叫……”
“晚辈常轲。”常轲笑着提醒。
“哦,常轲。”霍庭修念了一遍,拂了拂襟前落花,“陪你外公回去,也不远,我就不送了。”
虽是忘年之交,却也相识数十载,郭老深知他秉性,由常轲扶着起身,无奈叹道:“你呀,总是这副臭脾气。”
“哼,难怪这么多年了,老夫外孙子都长大成人,一表人才,也没见你膝下有个一儿半女。”郭老捋着胡须,面上不无得意。
外公素来瞧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此番还是头一次夸他,虽然是为了炫耀,常轲还是乐得合不拢嘴。
要知道,他爹都没得过老爷子一句好话。
常轲唇角刚翘起来,就听见霍庭修不疾不徐道:“哦,木头桩子似的,挺值得骄傲?”
郭老是被气走的,孟愈偷偷忍着笑,师父说常轲是木头桩子,而郭老夸过他,他算不算是给师父长了脸?
想起重回师门的夙愿,孟愈眼睛一亮,诶,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