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186)
“奴婢遵命。”王忠说完便退出了养心殿。
司渊渟与楚岳峙一道去了暖阁,先是把披风解下然后才在座榻上坐下,拿起桌上王忠备下的热茶,司渊渟端起后也不急着喝,只与楚岳峙说道:“皇甫的妹妹,皇甫良钰已经入京了。”
“嗯,让她先在府上休息两日再召见也不迟。”楚岳峙听闻午后卫云霄极早便从军营离开回皇甫府时便估摸着是那傅行云的妹妹回来了,“你今日回去镇国侯府,是和谁见面了吗?”
“跟吴尚书见了一面,主要是谈了一下来年科举之事。”司渊渟说道,脸上隐隐浮现忧虑之色,“今年的乡试已经结束,但依照近几年的情况来看,怕是明年也未必能选出朝廷可用之才。”
“的确。其实这也是我近来一直在思考之事。”楚岳峙用手敲了敲矮几,思忖着说道:“楚岳磊在位这将近八年的时间,颁下诸多禁令,且不论寻常百姓如何,许多书生的思想都已僵化,加之八股取士所选出来的基本都是只会死读书的榆木疙瘩,自然也不可能出来贤才。”
科举考试,从乡试开始本是三年才举办一次,但司渊渟在当上掌印太监后没多久,因难在朝廷中选出真正的可用之才,故而几番努力及运作之下,让楚岳磊同意了将科举考试改为每年一办。然而即便如此,最后所选出来的人也依旧让司渊渟很是失望。
“八股之害等于焚书,而败坏人材,有甚于咸阳之郊所坑者但四百六十余人也。”楚岳峙一直以来便不认同八股取士,“这八股取士,虽说是弘扬了孔孟之道以及程朱理学,然而抛开这些浅显的所谓好处不谈,我所看到的是士人为了争取功名而针对科举考试中的出题篇章以及其余数十篇范文,死记硬背却不解其意,而考试中的题目大多也并不能应用到实际中去,这样的考试说是形式都是抬举,选出来的人自然也如同死水,脑袋空空难当重任。而朝廷所需要的人才却是有自己思想,有远见能看清弊端并提出有用的谏言之人。”
科举考试的形式和内容与举办考试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如此,其实不管是士人还是君王,都不可能得到自己所期盼的结果。
也许是因楚岳峙适才在正厅里提到烛火太暗的缘故,王忠特意在暖阁里比平常多加了两盏烛火,因而此刻暖阁里也比平常要更明亮些。
楚岳峙在这样暖而亮的烛火中与司渊渟对视,继而缓缓说出了自己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在考虑之事:“推行新政改革,任重而道远,而这第一步,往往是最重要的。我想了许久,私以为若要起个好头,改革第一步,应先从思想与教育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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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文中引用:
“愚以为八股之害等于焚书,而败坏人材,有甚于咸阳之郊所坑者但四百六十余人也。”————《日知录·拟题》顾炎武
第108章 寒窗苦读
思想僵化了,那就把思想重新打开。
改革不是在条条框框里寻求妥协,而是打破那些不该存在的界限,发掘更多的可能性。
“欲要亡其国,必先亡其史,欲灭其族,必先灭其文化。除了八股取士,另一问题便是楚岳磊此前颁下的禁令。这几年我在京城,虽时常与纨绔子弟混在一起,但也的确发现了,楚岳磊频颁禁令所带来的种种影响。他的禁令是对过去历史的一种篡改与抹杀,将所有对自己甚至是对大蘅国不利的所谓诋毁与妄议都销毁,甚至对文人墨客所编著的文书著作重新编撰誊抄,以此为由进行删改,最终留下来的只有被改得面目全非并非作者本意的残缺品,不允许大蘅国有半点不一样的声音。如此环境,思想如何能不僵化?”楚岳峙说道,他这些年的伪装其实给了他很好的机会了解京城里的各种乱象,其中一点便是他很清楚的看到了,各个阶层的大蘅国子民是如何变得越来越麻木不仁。
“楚七,你以为我过去这些年不想阻止楚岳磊颁发禁令吗?可是太难了。”司渊渟无奈摇头,即便是这几年权势极盛如他,依旧被看不见的力量掣肘,“楚岳磊如此集权,其余的皇室宗亲权贵难道就不知道禁令会带来什么结果吗?满朝大臣就真的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样集权以及禁止百姓妄议朝政历史会令思想僵化吗?不,他们其实很明白,但为什么却都默许了这样的做法?因为他们害怕,害怕百姓思想开放了,会不好控制。若无法控制百姓,国家就很难被治理得井然有序。
“不仅如此,他们还害怕百姓要求朝廷公开国家的支出收入账本,害怕百姓也有了能左右法规审理权贵的权利,害怕朝廷官员能因百姓之言而不再只受朝廷的任命或罢免。你此前处理徐敬藩的贪墨之案,你敢把一切细节都公示于百姓吗?大蘅国有如此分明的阶层,每一个阶层都有自己的权利,越往上特权就越多,你认为,拥有更多权利的人,会愿意让百姓思想开放,直到有一天百姓要求众生平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