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门生(35)
在马车里的唐伯豹紧紧抱着裹着殷宁的被子,正在咬牙切齿地打定主意要造反。
他忽而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只是辛苦你们,为了我一己之私,要万里奔波,忍饥挨饿、生死一线。”
冷云轻声笑道:“帮您营救殷宁少爷义不容辞,这本是属下分内的事,主子切勿挂心。”
黑五等人虽不善言辞,也都表示自己不饿,能忍得住,还是顾全大局、赶紧赶路来得重要。
被子里的殷宁也听到了,忽然也不再挣扎,安静下来。
“前边若遇到散落的人家,买一点东西来吃吧。”唐伯豹把一卷被子和人都放在自己腿上,自然马上感觉到了殷宁的变化,他只是淡淡地说。
冷云和傻大个骤然对视,又因这罕少的默契而怒而转头。
“主子,我们的钱,在这里好像并不堪用。”冷云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对唐伯豹坦白此事。
“什么?!”其他几人大惊失色,“那可是银子啊。”
傻大个和冷云刚知道这事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但是他无奈地告诉唐伯豹,在塞北这个地方,银子确实就是不值钱。
“什么鬼地方。”傻大个忍不住抱怨道。
“不仅如此,王城外的百姓也不会说我们中原的话,鸡同鸭讲,无法沟通。”冷云继续说,“所以即使我们前面能遇到人家,也很难买到吃食......”
这个问题不难解决,马车中的几人都心知肚明,抢就完了。
但唐伯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眯起眼睛,问驾车的两人:“你们马车是怎么弄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冷云那辆车上的马匹忽然就嘶吼抬蹄,突然闹腾不止,险些将车厢里的人掀出来。
冷云好不容易制住马匹,定睛看去,马前地上斜斜插着一把重剑,那剑并无锋芒,却深陷如土中一尺有余,岿然不动。
黑五迅速勒马,抽出佩剑警惕地望着四周。
“唔!”殷宁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只是被唐伯豹从被子里挖出来。
对方贴着他的脸,冷笑道:“你相公真是厉害,这么快就追来了。”
殷宁脸上泪痕遍布,又被捂在被子里,又惊又热地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得见天日,狼狈不堪地大口喘息个不停。
他被唐伯豹绑着布勒开嘴巴,嘴角难免溢出津液,如今被他看到自己这样子,羞愤不已。
“躲什么。”唐伯豹难抑眼中阴郁,倒是不嫌弃一般和他耳鬓厮磨,“明明听我的话、跟着我就能回到大熙,和你父亲、弟弟共享天伦之乐。可他一来,你就要跑,难不成真的被荣华富贵迷了眼,想在塞北做一辈子所谓的王妃。”
他这么说着,自己也觉得可笑:“小殷宁啊,他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异族王,只是一时新鲜罢了,怎么可能对你真心实意?你可别钻牛角尖。”
说完,他便施展轻功,带着殷宁跃居马背。趁着手下和来人交锋,唐伯豹袖中骤出佩剑,一把斩断将马拴在马车上的那粗壮缰绳。
他双腿轻轻一夹马背,逃了出去。
这马是好马,风声呼呼在殷宁耳边掠过,唐伯豹将他弯着腰扣在马背上,脸贴着马腹上的长毛,磨得生疼。
忽然唐伯豹腾空跃起,将殷宁裹着被子轻轻送了出去,自己则反身持剑横在来人和殷宁之间。
殷宁骤然被抛出,倒是没有吃太大苦头。他被绑着嘴,即使在凌空的恐惧中瞪大了双眼,也无法叫喊,只是徒然流出来些混着血丝的口水而已。
唐伯豹看着来人,塞北王身躯伟岸,立在月光之下,沙漠为衬,倒真是潇洒勇猛。
“这世上,倒还没有几个人能跟我打成平手。”他看不惯这人,袖中出剑,口里念叨。
那细剑本是神兵,出鞘时还带着鬼哭般的剑鸣声。唐伯豹也是有缘寻得,他武功高强,很少有需要动用这柄剑的时候。
他初来塞北时不过是韬光养晦,佯装弱小,才会故意被人按倒在地,以显示无能。
唐伯豹心想,若他要动手,别说区区塞北侍卫,即使是塞北大军也难将他拿下。
塞北王看着被他扔到旁边沙丘下滚了好几圈的那个小小身影,心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气到极致,反倒不显露于脸皮,但也不愿跟他废话。顿然足下发力,直直袭向对方面门。
寒柯和侍卫总管带着精兵将唐伯豹的属下包围,见这边剑拔弩张,马上赶过来帮忙。
他们只听到唐伯豹叫喧,还没来得及下马,只见塞北王的身形几乎不可捉摸,在月光下只留下一道残影。
“铿”地一声,唐伯豹便直勾勾地倒了下去,栽倒在沙地里,激起一片烟尘。
塞北王看都没看他,飞身向殷宁赶去,越到跟前,反而越心生怯意。
他并未出鞘的剑柄上还带着唐伯豹的血,被主人随手扔下。
塞北王手颤得不像话,似是费了极大的劲一般,将殷宁转过来欲要抱起。
然而,在看到对方额头磕碰出的青紫和嘴角被勒破染上的新鲜血色时,他忽然就单膝跪了下去,心如刀绞地将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第41章 无理要求
唐伯豹一行人已经掳着殷宁到了王城外的大漠边缘,月亮照在一望无垠的沙丘上,风吹过便是一阵银晃晃的薄雾。
殷宁眼角全是泪,看到塞北王的时候已经毫无力气的身体再次焦急地挣扎起来,嘴角的伤口也被一动便被勒得再次裂开流血。塞北王眼圈发红,一手护住殷宁的脸,一手用力,那白布条瞬间碎裂开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捆着殷宁手脚的布也被一一解决。此时唐伯豹挣扎着从不远处爬起,从额头的伤口流了一脸的血,神情阴狠望着这边。他想要上前却露出痛苦表情,将嘴里的一口血沫吐出,咬牙捂住了胸口。
塞北王听到背后的动静,头都没回,脚跟用力,将剑鞘“噌”地一声踢了出去。
唐伯豹再次应声倒地,连叫都没能叫出一声,沉重的玄铁剑鞘静静地落在他身旁一米处的沙子里。
寒柯连忙上前,用最粗暴的方式将他捆起来。
他和侍卫总管引为怕这事宣扬出去,没有派太多侍卫守着犯人,谁知反倒捅了大篓子。
“宁儿......”如今塞北王哪里有心情追究,他怕碰疼殷宁,小心翼翼圈着他的胳膊都不舍得用力,看着殷宁想替他擦擦嘴边的血又怕弄疼他,声音也颤抖起来。
殷宁被掳之后,刚开始只是恐惧愤怒,后来便开始想着怎么脱身。他毕竟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又是个男子汉,当然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塞北王之后,殷宁心里就忽然涌起一股子控制不住的难过,委委屈屈地伸着手就要抱他。
“吓死我了。”他手脚被捆了那么久,又酸又麻一直发抖,但还是坚定地忍着不舒服搂住了塞北王的脖子。
“宁儿。”塞北王一动不动,蹲在月光下任凭殷宁艰难地向自己靠近,直到温软的身体贴着自己胸膛,才终于松了口气。
“带我回家吧。”
塞北王抱着他站起来环顾四周。他匆匆带人追出来,只骑了马,犹豫了一下径直走向唐伯豹等人抢来的马车。
比较华丽的那一辆。
“宁儿。”塞北王身材高大,坐在马车里的软榻上略显局促。好在他也不在意,低着头避开伤口,仔细地轻抚殷宁的脸。
殷宁搂了一会儿塞北王的脖子就没劲儿了。他垂下手后,塞北王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掌。
说实话,唐伯豹这人事儿很多,身上穿着的布料相当柔软,但殷宁挣扎得太过,难免还是磨破了手腕。
塞北王看着又是一阵气闷,这是他从小跟着父王征战,长大后沙场点兵、朝堂博弈都没有过的挫败感。
“我没用,让你受苦了。”他轻轻亲了亲殷宁的额头。
“......”殷宁脸瞬间涨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但不过转瞬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神情绝望,脸色也惨败下来。
他心里惦记着的,是另一件事。
早前在客栈里,唐伯豹见他无论如何不肯听话,曾冷笑着对他说过。
“小表弟还在惦记那个蛮人?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他以前对你尚且感点兴趣,见了你光溜溜跟我躺在床上以后,恐怕也再容不下你。跟着表哥有什么不好,表哥这么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