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5)
靡靡之音伴着软红千丈,漫看去好似纸醉金迷,实则步步杀机。
这画舫的内部仿照古时,并无桌椅,只有矮案与软榻,应如魏晋时人正坐其上。青年却颇为随意地曲起一膝,手中执盏,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倒是另有一番放荡风流。
柳溪桥走到他身边,规规矩矩坐好,温文尔雅一笑,濯濯如春月柳:“那这次兄台可以告诉我名字了么?”
青年道:“楚听弦。”
柳溪桥道:“楚兄想必知道我是谁。”
青年看向他:“柳溪桥果真如传言般,不像是武林人士,倒像个大家公子。”
“楚兄谬赞。”柳溪桥道,“不知道楚兄放这消息是为何?”
“引你上钩。”楚听弦收回目光,喝了一口酒,“我觉得你所在之处,必然好戏连台。我见你第一眼,就有些喜欢你。”
柳溪桥十分感动:“承蒙楚兄看得起。”
楚听弦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就是表情太冷,也不说人话:“不过现在喜不喜欢你与日后杀不杀你没什么关系。”
柳溪桥叹道:“那我要怎么保住我自己的小命呢?”
楚听弦道:“让我与你同行,我看够了热闹,就会心情很好。”
他说心情很好四个字时冷若冰霜,丝毫看不出他心情好坏。
柳溪桥笑道:“主动去看热闹,总比自己变成热闹要好,那我便答应了。”他停了停,抬扇按住楚听弦去那酒杯的手,“我还有一事相问,这请柬据说只发给大门大派,楚兄是何处得来?”
一直冷若冰霜的楚听弦忽然笑了,他偏头看着柳溪桥:“你说呢?”
他一笑不再冷漠,倒是多了几分妖异。楚听弦伸手捏住柳溪桥的下巴:“我自是抢来的。”
柳溪桥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楚听弦的手指很冰冷,恰如其人,他轻轻抚摸着柳溪桥那块如温玉的皮肤,眼神带着几分嘲弄:“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和你说,第一批人已经被我杀了吗?”
柳溪桥冷静道:“自然记得。”
楚听弦饶有兴趣地抬了抬柳溪桥的下巴:“第一批人原本是杀了一个门派的队伍抢了请柬,而误伤你第二批人得知这个消息,想要用同样手段夺过来,不巧他们还没到,第一批人就先遇上了我。我原本倒也没想杀那群蠢货,本想拿了请柬便走了。奈何他们作为一个小魔教,平时霸道惯了,他们可以抢别人,受不了别人抢他们的。于是埋伏下要杀我,可惜技不如人,便直接去见阎王了。”
柳溪桥道:“第二批人得到风声,便转向去袭击你了。”
“不错。”楚听弦道,“加上青楼遇见那一批,三批人属于不同三个邪魔外道的门派,我虽然不爱行侠仗义,但是因为讨厌他们打扰我,便迫不得已替□□道一次了。”
柳溪桥垂下眸子,温柔顺从的样子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来画舫主人所谓的请柬就是楚兄手中这一份,他和你有什么约定?画舫主人是想借你手中请柬达成他自己的目的,自以为掌握大局,却不知是为了楚兄做嫁衣。”
“他想借此敛财,想登入画舫的必须交一笔银子,等钱收够,把请柬从我手中抢走,把我推出去面对那些被他骗的人。”楚听弦轻声道,“只可惜这请柬我还想留着带柳少侠去看看残花酒。”
柳溪桥神色微动,正要说话,去听见有人上楼,疾步跑到厅堂的门前。楚柳二人齐齐望向那雕花木门。
来人粗鲁地推开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喊道:“什么请柬,残花酒又是什么玩意?我在家和新纳的小妾喝酒呢,你非得说让我见见世面,什么破酒,还见见世面?”
话音未落,他看到坐在一起的二人,脚步一停,眼睛都直了。
楚听弦冷冷看了一眼来者,似乎失去了兴趣,笑容一收,又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模样,捏着柳溪桥下巴的手也收了回来。
柳溪桥打量了下来人,来者一身锦衣,肚圆腰粗,生的一双三角眼,笑容猥琐。正是一副标准的好色之徒纨绔子弟模样。
那李少爷喃喃道:“他娘的。”他一边盯着二人看,一边对后赶上来的画舫主人道:“这哪来的两位公子的,长得不错啊,大美人啊,这可比我那几个小妾漂亮多了。”
便是柳溪桥这种好脾气的也觉得实在恶心,更别提楚听弦,他将酒杯往案上一放,不言不语,那李少爷却生生打了个寒颤,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着一脸阴郁一言不发的画舫主人问道:“怎么你不认识啊?”
画舫主人没理他,看着柳溪桥怒说:“你又是何人!”
柳溪桥见他问自己,只能耐心地回答:“我是这位公子的朋友。”
说罢他想了想,又做出一副老父亲的神情沧桑叹道:“我怕我朋友做事太过火被你们杀了,千里迢迢来保护他的。”
楚听弦闻言回头看他,眼神明显写着你脑子有病几个字?
柳溪桥在心中一笑,这楚听弦明显自负,他故意这么调侃他他必然不开心。柳溪桥正好就不想他一直开开心心的。
也算是报他设计之仇。
画舫主人没有柳溪桥气定神闲,他气急败坏大喊一声:“给我抓住他们,请柬夺来!”
这一声令下,随画舫主人一同前来的十余个男人一起冲上前,柳溪桥和楚听弦同时起身,未等那画舫主人看清他们身形,便听见自己耳边传来柳溪桥那一贯语调柔和,声音清朗的嗓音:“还请诸位不要动手了。”
与此同时只听见一声闷响,随后一声惨叫,只见楚听弦一脚将李少爷直接踹到一个柱子上,那柱子勉强自身坚持住了来自李少爷的一击,虽摇摇欲坠,倒也还没倒下。李少爷却不如柱子坚强,同样是响了一声后就伏地不起,怕是伤了。
画舫主人僵在原地,他感觉到柳溪桥就站在自己身后,气定神闲地说着话:“刀剑无眼,若是伤到诸位便不好了。”
楚听弦却冷笑一声,柳溪桥听出他的杀意,笑道:“楚兄,你本就是要我来见你,如今目的达到,何必多生事端?”
楚听弦冷冷道:“你倒是爱做善人,你可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做了不少不能入耳的事情。”
“非也。”柳溪桥道,“我原本是想把他们交给那些被他骗了的人,江湖人士若是知道自己被骗,报复起来想来比死更让他难受。”
楚听弦闻言,在诸多打手的瞩目下走到画舫主人身前,画舫主人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整个人像个王八一样,动都不敢动:“大侠,我有眼不识泰山,饶了我——”
不等他说完,楚听弦轻声道:“你原本打算杀了我?”
“我……”
“可惜你技不如人。”楚听弦继续道,“你要多谢谢柳少侠,不然你早就身首分离了。”
说罢他倏然出手,一掌击在画舫主人的身上,画舫主人连声都没出,一口血喷出来,一时间竟不知道和那李少爷谁伤得更重。
原本那些打手便投鼠忌器不敢上前,见楚听弦之狠辣,更是纷纷后退,楚听弦拎着画舫主人来到露台上,柳溪桥跟着走过去,朗声简单说了下来龙去脉,且将他二人在其中的身影隐去。说罢楚听弦将画舫主人向下一扔,转身要走。
不料此时却又生事端,有那脑子稍活络的,喊道:“你二人如何知道!之前我听这混蛋说过是一个黑衣人拿着请柬,想来就是你们!拦着他们!”
柳溪桥皱了皱眉,随即拉住楚听弦的袖子,低喝道:“别动手,我们走。”
楚听弦明显已经打算大开杀戒,听得柳溪桥这句话,正要嘲回去。柳溪桥却一边拉着他向后退一边说,“一旦你出手,他们不死即伤,此处繁华,会引起多余风波。楚兄,我们明日还要去看残花酒,今日不可太过张扬。”
说罢他又笑道:“莫负月华明,且怜花影重。这等月色,和他们纠缠什么?”
青年唇边一直带着笑,温文尔雅,活像个书生。
若真有这种书生,最是招狐狸精,那妖媚美人翩翩然月下来寻他密会,而后缠缠绵绵,却生死陌路。
楚听弦收回目光,冷淡地说:“明日我去找你。”
说不定这才是个狐狸精,装作一个人,游走人间呢?
他运气轻功转身离开,柳溪桥看着下面乱糟糟一团,笑了笑,也悄悄离开,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