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26)
柳溪桥叹道:“不必因我如此。”
楚听弦轻声笑起来:“你我两情相悦,总需要各自退步,以免自寻烦恼。”
柳溪桥看着楚听弦的脸,青年抛开冷漠,唯对他一人温柔的时候,好像昆仑山上千年冰雪中终于开出一朵雪莲,无论是谁都难以招架。
他反握住楚听弦的手。
世间痴妄因情而起,因欲而生,因死而灭。
想必他二人也应如此。
若此妄念能全数化为情意,便是此生此世,不离不弃。
柳溪桥道:“等听烟雨前辈回来,引我见他一面吧,吴博之抓到后,听弦你陪我回一趟长安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陈与义
第15章 偿命
听烟雨大刀金马往主人位上一坐,黑衣一撩,饶有兴趣看着柳溪桥:“行啊儿子,找了这么漂亮一儿媳妇,这点随我啊。”
花移影轻咳了一声,听烟雨瞥了他一眼,收敛改危襟正坐:“柳少侠,尊师可还好?”
柳溪桥笑道:“师父云游四方,前阵子还寄来了一坛酒,想必逍遥极了。”
“这世上我看得上的人不多。”听烟雨漫不经心道,“正道人士更少,你师父算一个,我当年还和他比过武,挺不错一人。”
柳溪桥道:“多谢前辈夸奖。”
听烟雨清了清嗓子:“以后都一家人,我这次回来呢,是听说有吴博之动静了,儿啊,到时候也让柳少侠跟着一起去吧。”
楚听弦放下茶盏,冷漠回了句:“不行。”
“听弦啊。”听烟雨向前倾身,“你倒是问问柳少侠意见,你师娘说你越来越独断专行了我还不信,看来你是有点这个毛病。”
楚听弦漠然道:“我们自己会商量,您老人家长途跋涉辛苦了,还是快点休息去吧。”
说罢起身拉着柳溪桥就走,柳溪桥被他拽的一愣,回头看向花移影,花移影点了点头,他也只好跟着走了。
“我师父说话就是那个样子。”楚听弦道,“不用理他。”
柳溪桥笑道:“不过我倒是真的很想跟去看看。”
楚听弦道:“吴博之武功一般,这么多年谨小慎微,想来一直躲在极其偏远之地才没被我们找到,一旦找到,其实杀他非常容易,没什么热闹可看,你伤还没好利索,在家等我。”
柳溪桥站定,楚听弦回头看他,花丛中的白衣青年温柔而坚定地说:“可大仇得报的时候,我想陪着你。”
楚听弦心弦一动,随即又听见心上人说:“我保证不到万不得已不出手。”
苍舒教主毫无底线,立刻举手投降,归雁公子开开心心地和心上人回书房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说话间柳溪桥看见燕凉剑,便拿过来掂了掂:“我记得当初江湖上都说苍舒教主喜欢用鞭子,如今你不如用回来。”
楚听弦毫不在意道:“无所谓,现在更喜欢用剑了。”
听烟雨站在假山前的凉亭,对不远处的山长叹道:“我见青山多妩媚。”
花移影没接话,之前前教主继续感叹道:“青山说你他娘的说得对。”
说罢他往凉亭的柱子上一靠,一看楚听弦到处乱靠的毛病就是和他学的:“我说阿影,你看这一切都这么美好,你愁眉苦脸做什么?”
花移影平静地说:“愁你儿子。”
“多大点事。”听烟雨随意道,“人柳溪桥我看着也不是那种正邪不两立的老古董。”
“我不是怕溪桥。”花移影语气有些低沉,“他我看了几天,是个好孩子。问题出在听弦上,他什么样子,你不清楚么?看上去冷漠,但是遇见自己在意的人或事,会偏执到仿若疯子一般。”
“那能怎么办?”听烟雨道,“他十六七岁那阵就这样,那段时间他兄弟没死,你我惯着他们,候如海萧郎这帮同龄朋友也都在他身边,按理说也没什么事刺激他,咱俩还天天拐弯抹角教导他,长大之后不还是这样么?要我说,魔教魔教,虽然咱们苍舒历代都不按照常理出牌,但到底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歪一点邪一点问题不大。”
说罢他笑了笑:“行了花大夫,少操点心吧,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折腾得了。”
自听烟雨归来后第三天,苍舒出手。
那天杏花林终于谢尽,马蹄扬起一地落红,黑衣的楚听弦带着诸多手下,进入钱塘城。吴博之将群龙无首的卧江门余孽收拢到手下,住在一处,而内阁高手已经埋伏下,就等着他们到来。
吴博之还在厅中喝着闷酒,毒越来越深,残花酒却迟迟找不到。原本就胆怯的他,若不是要压着那帮水贼帮自己干活,想必早就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了。
钱塘是苍舒的地盘,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回来,他想着反正都是一死,说不定躲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反而安全。
他抬头又喝了一大口酒,再次开始这么多年了反复出现他心底的后悔:如果当初不听凌楠那个混账王八蛋的就好了,如果他没有因为紧张捅了楚问箫那一刀就好了。
虽然凌楠补了一刀,但是他那刀才是引发了一切的根源。
他有些冷,拉了拉衣服,初夏的江南,不应该冷才是,他想,可能是吓得罢。
没等他想完,忽然听见一阵喧哗,他刚把酒坛放下,想出去看一眼,便听见了一道冷冷的声音:“吴博之,今日该你偿命了。”
那声音他最后一次听,还是个少年的音色,如今比当年低沉了些,他一时有些疑惑这是谁,当他反应过来后,瞬间肝胆俱裂。
一群人涌进他所在的厅堂,有一部分是背对他退进来的,那是卧江门的人,还有一群人,为首的三人他见过。
还有后面有两个人,他也见过。
“楚……”他向后一步,“楚听弦……”
他看向楚听弦身后的听烟雨和花移影,那二人一个沉默安静,一个笑意肆意。在他们身后,站着当年年纪也不大的候如海和萧郎。
候如海和萧郎身后站着一个俊美的青年,他没见过,想来是那个后加入苍舒的第一剑客闻故曲,随后他觉得不对,闻故曲为什么没带着剑?
白衣,腰间青玉笛,手执折扇,头上黑发被束在玉冠中。
他想起来了,这应该是柳溪桥,被他设计过的柳溪桥。
吴博之很想跪下,他的膝盖瑟瑟发抖,他知道,甚至苍舒不需要来这么多人,随随便便来点内阁的人,就能轻易按死他。
身居高位这五个人,是来看他怎么死的,是来亲手报仇的。
他杀了楚问箫,今天该偿命了。
他恍恍惚惚听见楚听弦冷酷地一声令下,他身前的水贼被黑衣人们缠上,不断地发出惨叫,他抽出了自己的武器,被迫迎上前去。
当兵刃相接的刹那,他看着楚听弦的眼睛,那是一双凤目,重睑的痕迹很深,宽度不大不小,是非常漂亮的,眼尾微微挑起,并不像很多人的凤眼那样是单眼皮,会遮住一部分睫毛和眸光。
楚听弦的眸光很冷,冷的像是高山上终年不化的雪。那双眼睛太好看了,也太适合这样的眼神,仿佛就该他身处高位,漠然藐视所有人。
明明是个爹娘都不要的,却天生一副好根骨,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适合练武的人,脑子又好,能文能武,连他师祖都夸,说听烟雨这个徒弟收的好。
那是天之骄子,是不世出的天才,是苍舒的少主,等他当上教主后,他的弟弟就继承他的地位成为少主,直到他收徒弟为止,他那废物弟弟会一直是少主。
他这样的人就罢了,那个废物凭什么也能做少主?那就是个残废,若不是有个好哥哥和好师父,早就死了,还能活到十六岁?
凭什么他要为那个半残偿命?魔教不就是互相倾轧,勾心斗角的么?凭什么从听烟雨这一代开始他们可以父慈儿孝,兄友弟恭了?
吴博之惊出一身冷汗,他忽然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血性,或许是鱼死网破前的最后挣扎,他大吼一声:“你弟弟早就该死了!你为什么不去杀凌楠,不去抓你娘!你不敢杀你娘对不对!”
吴博之躲开楚听弦的一剑,狼狈躲闪着:“你欺软怕硬!”
楚听弦冷冷一笑:“你也有脸说别人欺软怕硬?”
他一剑刺出:“先杀你是因为你最没用,第一个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