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25)
解药连服三天,内力基本全部回复,内力一恢复,那些伤便不那么令人烦恼了。
柳溪桥安静地走进一处地牢,他脚步轻盈,原本在地牢中的那二人的武功便没有他高,故而完全没有人发现他。
柳溪桥的扇子被楚听弦没收了,理由是受着伤要少扇风。他手里空荡荡的有些难受,便不自觉摸上腰间的碧玉笛。
候如海正和萧郎面对面说话呢,一抬头看见柳溪桥笑眯眯站在萧郎身后,手中还拿着武器,一声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完蛋,柳少侠一定是跟着萧郎来的,他发现萧郎有不对劲的地方,结果捉奸成双把他们一起堵地牢了。完蛋了教主是不是会打死我啊我候如海还没把心上人追到手就要英年早逝了吗?
萧郎见候如海神色不对,猛一回头,然后他冷汗也下来了。
柳溪桥温柔笑道:“越兄,如有时间,可以劳烦你出来一下么?”说罢还彬彬有礼跟候如海打了声招呼:“候护法,又见面了。”
萧郎看了候如海一眼,低声道:“你去找教主。”说罢便老老实实跟着柳少侠出去了。
两个人就随意这么走着,柳溪桥笑道:“我猜你在地牢里,只是没想到真的就抓到你了。”
萧郎抿了抿唇:“柳兄,抱歉,之前骗了你。”
柳溪桥道:“无妨,只是你真名叫什么?”
萧郎道:“萧郎。”
柳溪桥一怔:“哪个郎?”
萧郎硬着头皮道:“我和候如海的名字连起来就是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就是那个萧郎。”
柳溪桥惊讶笑道:“倒是个有趣的名字。”
萧郎叹道:“候如海说我起这个名字太占别人便宜。”
柳溪桥笑道:“我记得苍舒左护法就姓萧,卧底嵩山这种事情,为何要左护法亲自去做?”
萧郎道:“两年前……得到了一个错误消息,说是凌楠出现在嵩山派,别人的话教主都不放心,我同他一样,真容从未出现过外人面前,便由我亲自前去,本来发现是假消息便想回来,结果认识了你,成了朋友,搭上了归雁楼,我觉得越长离这个身份还有些用,于是没有急于一时。”
他停了停,垂死挣扎道:“柳兄是因为看见了我,才觉得不对的么?”
柳溪桥很好心救他于水火:“不是,是你们教主自己不小心露出了破绽。”
他随后拍了拍萧郎的肩:“谁让他画的画都那么特别呢?”
萧郎:“……”
柳溪桥又道:“我确定他是苍舒现任教主,还因为一件事。”
他正色道:“同尘剑派九年前追杀过一个人,那人号称名门正派弟子,却对同尘剑派一位姑娘始乱终弃,掌门为弟子报仇时,那人胡言乱语说自己有两个儿子,是苍舒教主一脉传人,若是同尘剑派掌门杀他,定遭苍舒报复。”
萧郎一下子停下脚步。
柳溪桥平静地看着不知何处走过来的楚听弦的脸,慢慢把话说完:“他说,他的大儿子十五岁了,他正要去认回,奉劝掌门不要多管闲事。”
他轻声道:“你和我同年生人,我今年弱冠有四。”
楚听弦面色如霜:“你祖父杀了他?”
柳溪桥道:“废了他的武功后,他就疯了。他的门派前来要人,带走之后不知所踪。”
楚听弦给萧郎一个颜色,萧郎知情知趣地退下。
楚听弦道:“从我给你说身世开始,你就确定我是苍舒教主了,那你为何不质问我?”
柳溪桥眉目含笑:“因为我在等你告诉我。”
楚听弦点了点头:“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忙,你愿意等我晚上再同你说么?”
柳溪桥也干脆利落应了声好,目送他离开。
入夜后楚听弦才回房,看见柳溪桥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他走过去,柳溪桥慢慢睁开眼睛,楚听弦低声道:“累了?”
青年笑着摇了摇头:“你不在,有些无聊罢了。”
楚听弦眨了下眼睛,刚要说话,却忽然停住,抬手摸向自己的眼睛,柳溪桥不明所以,忙按住他的手:“怎么了?眼睛里进东西了?”
楚听弦道:“似乎有睫毛落了进去。”
楚听弦凤目长睫,眼尾微微向上挑着,重睑较柳溪桥略窄,但轮廓颇深。衬着眸光如霜,更显得出尘。
柳溪桥道:“别用手,我帮你吹一下如何?”
那睫毛落入眼中感觉实在难过,楚听弦点了点头,柳溪桥便站起身,拉着他走到一旁桌前,就着烛光俯身下去,轻轻拨着楚听弦的眼睑。
楚听弦鼻尖闻道一股清幽的香气,目光所及是柳溪桥的喉结,柳溪桥的颈领长而纤细,肤色如月光般,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直视。
柳溪桥的动作如他本人一般温柔,那睫毛被吹出去后,楚听弦竟没有感到一丝不适。两人离得太近,他听见柳溪桥用他清朗的嗓音说道:“你的睫毛也是太长了些,没疼吧?”
楚听弦抬眸,正看见柳溪桥垂首问他,眸光正对上对方一双薄唇,薄唇有浅浅的花色。
楚听弦不动声色偏开了头。
“没疼。”
说罢他抬起手,抓住柳溪桥的手腕:“我记得你很喜欢孤鸿外那一片杏花,杏花要落了,要不要趁最后的花期,再看一次?”
杏花将谢,满地落红,宛如轻毯,甚至盖住了烟光草色,今日是十五,月色极美,柔柔照在杏花上,不似人间。
柳溪桥忽然来了兴致,他坐在杏花树下,对一旁的楚听弦笑道:“我吹首曲子与你听?”
楚听弦坐在他对面:“好啊。”
月下花前,俊秀的青年吹着一首悠长的小调,笛声婉转,似乎含着无限的情意。柳溪桥微微垂着眸,白衣的衣摆铺在花瓣上,那翡翠簪在月光下越发显得温润如玉。
楚听弦忽然想起一首词。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一曲终了,柳溪桥放下笛子,楚听弦勾了勾唇角:“当真动听。”
他拈起一朵落花,放在柳溪桥的手上:“一朵杏花抵一曲。”
柳溪桥接过,轻柔地放在自己衣襟上。他开口:“你想说什么?”
楚听弦道:“你想问什么?”
柳溪桥道:“让你保护我的人,是我大师兄么?”
楚听弦道:“是。”
柳溪桥问:“他在何处?”
楚听弦道:“不知,你若要见他,我可以联系他。”
柳溪桥靠在树上,安静看着楚听弦:“你们如何达成协议的?”
楚听弦道:“我用残花酒找仇人,他用残花酒找武林败类,他替我造势,我替他掩护。苍舒内阁海棠一部必须与归雁楼里他的心腹暗卫一同监视得到残花酒之人,及时阻止他们伤害到无辜之人,若苍舒能做到这点,他也会利用归雁楼实力帮我找凌楠和吴博之二人。”
楚听弦一口气说完停了停,又道:“他又怕你在残花酒一事上受伤,故而拜托我陪在你身边。你若有朝一日发现此事,便要我告诉你,从今日起你的任务不再是调查残花酒,而是肃清因残花酒撕破面皮的伪君子。”
柳溪桥默默听完,问道:“没有不相干之人牵扯其中?”
“只有韩前辈无意间卷入风波。”楚听弦道,“除此之外,并无波澜。”
柳溪桥叹了一声:“你们真是把我耍的团团转。”
楚听弦毫无心理负担面无表情卖队友:“我没有,是沈岩钊提议的。”
说罢他轻声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柳溪桥定定看他,两人间一时无话,良久之后,柳溪桥倾身向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将脸凑到楚听弦身前。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既然掌门有令,我如何不从?已经被师兄拉下水了,便只能跟着唱完这出戏了。”
“至于楚教主您……”他笑吟吟看着楚听弦,“您瞒了我这么久,又是魔教教主,我想我——”
楚听弦虽看上去已经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心里却难得有些乱。
他正要开口,却觉得唇上一暖,柳溪桥很轻却很认真地吻了他一下,随即带着笑意说道:“可是柳某情根深种,要斩断情丝,一走了之,实在做不到。”
“我舍不得。”
楚听弦猛地出手,按住柳溪桥的手,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会骗你伤你,也不会让你身处两难境地。凡苍舒教众者,遇归雁楼弟子,皆收刃退避。若我有悖誓言,随你取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