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番外(75)
元猗泽忍不住道:“董原又在你面前胡说了?”
元頔笑了笑:“是胡说吗?”他敛了笑意,“饶我一次,可好?我再不说叫你伤心的话,你也不要说,如何?”
元猗泽无奈道:“你起来。敢说不饶便不起,你试试能在这里跪多久。”
元頔闻言急忙起身。
元猗泽轻叹一声:“我实不曾想到春郎如此决绝。围鸠鸣谷确系我下令,只是想逼他回头认错……”说到这里,他扶了扶额,“他却不肯回头。我何时真的要他的性命了?”
有一只手按在他手背上,元猗泽不曾抬头,道:“你既不计较他谋害之行,便让他陪葬穆陵,待我百年或可再与之相见。”
元頔心中酸涩,握着父亲的手不肯放:“往后有我相随,惟愿不弃。”
三日后元续的棺椁归京,收系的魏王亲卫中有人死谏御前,道“魏王遗言四字于君父,郑伯克段”。
熙宁帝遂贬皇四子为庶人,以国公礼葬于邙山,下令不得迁葬穆陵。
元頔知道了前因后果,不再多言,命人安顿云姬护住元续血脉。
次年春,在元续冥辰当日云姬产下一子。孩子满月后元頔将其抱入宫中拜见皇祖父。
晓风亭畔春波绿,熙宁帝与鹤相伴漫步于湖边小径,身形高标如鹤影,望之似神仙中人。元頔见之欣然,唤道:“父亲。”
仙鹤发觉身旁的老友顿足,便展翼跃步凌空而起,化作一道云影倏忽不见。元猗泽回身轻笑道:“来了。”
宫人抱来襁褓,元猗泽上前端详了一会儿缓缓道:“大概是像母亲吧。”
他伸手抱过这个孩子,吟道:“‘心溶溶其不可量兮,情澹澹其若渊。’元溶为名若渊为字,盼你莫负恩情。”
得了赐名的皇孙被抱走后,元猗泽与元頔并肩款步于湖畔。春花烂漫草木葳蕤,正是一年好景之时。盛景常在,情亦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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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下元续遗言的意思:就是说元頔对他欲擒故纵,假意纵容害他。所以爹气得把他贬为庶人了。
第73章 番外 番外 日月久长(1)
元猗泽生于高秋之时,正是天清气朗晴空鹤唳的悠远时节。因为贞懿太后萧氏和明德皇后崔氏前后病殁于十月,都在元猗泽生辰之后不久,所以熙宁朝以来圣人的千秋节过得不多,元猗泽自己亦无太大兴致。但今年逢整,正是他的不惑之年,众臣工纷纷进言请皇帝贺寿。
数年休养生息后国库充盈许多,元頔也有意替父亲办一个盛大的千秋节。元猗泽听了他的话不置可否。正好这时宫人抱来小皇孙元溶,元猗泽看着这个小儿改了主意,决定在花萼楼中办一小宴,请京中的元氏宗亲和贵胄大臣一道赴宴,也算给元溶正名。
那日元续自经于深谷,陆萍君受元頔命带回了元续尸身并身怀有孕的云姬。起先云姬并不知道元续死讯,隐居于新昌公主元道徽名下的一座庄园安心待产。后来元頔曾与元道徽一起看望过她。此时大腹便便的云姬已然猜到元续击晕自己必是为了赴死。她出身低贱但见识不俗,叩谢了太子活命之恩便再未多言。
元頔见到令元续情深一片的云姬不免有些感慨。当日他担心后继无着,不希望元续继续沉溺酒色游猎,故而要将伎人出身的云姬从元续身边赶走。如今想来,他此举未免太过独断。但那时病势不明,他顾虑甚深失之急切,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在拜别元頔时云姬忍不住替元续问道:“圣人与殿下真的都不愿原谅他吗?”
元頔闻言想了想道:“既有圣裁,夫复何言?只是孤不该屡有纵容,在孤心中,实愿他能活着看到自己的孩儿出世。”
云姬泣道:“当日他写就血书,未尝不是知错认罪了……”
“什么血书?”元頔蹙眉,由此知其内情。
魏王府被收系回京的亲卫因元续“郑伯克段”的遗言被盛怒之下的熙宁帝尽数处死。熙宁帝见元续冥顽不灵,对云姬亦深恶不已,元頔才安排云姬住进了元道徽的庄子,以免父亲迁怒。如今才得知元续被困鸠鸣谷之际曾血书一封向父兄陈情,而那封血书根本不曾到杨玄和手中,更遑论熙宁帝。
元頔命人沿路彻查那个领命而去的亲卫踪迹,直到在鸠鸣谷外山涧发现了其人与马的尸骨,却不曾发现那封血书的痕迹,疑他为人所害。
元猗泽得知了此事后叫元頔到此为止,元续陈情求饶不过是为了云姬并孩子,到死犹不知悔改。但当元溶抱到他面前,毕竟血脉相连心有触动,他感慨元续殁年不过十七,对这个孙儿倒存了几分怜惜。
云姬死于产褥热,这个孩子出生即失恃失怙,记在元頔名下养在东宫。与帝室亲近的显贵多知其来历,但大家权作不知。熙宁帝偶尔叫人将孩子抱来看看,发觉这孩子生得玉雪可爱,想起自己幼时在皇祖父面前,皇祖父怕就是这样的心情。半年多过去了,他决意将元溶带到众人面前过一过眼。
花萼楼取花萼相辉意,本指兄弟情深,元猗泽择这一处亦有其用意。魏王身死,他耳畔颇有扰攘,说的多半是太子有意放纵。元溶养于元頔膝下实则并不是什么好事。小儿多早夭,但凡有了些好歹罪过便在元頔这个养父身上。但是元猗泽想放他去别的宫室,又觉得孩子实在太小不放心。要把他带去甘露殿,元頔又不乐意,他也觉得不恰当。最后思来想去这孩子还是放在东宫,偶尔送去他那里看顾半日。
等到十月二十这天夜里,花萼楼廊庑庭前鲜花着锦明珠若星耀,琉璃灯火映如白昼。院中席开数十桌,公卿重臣如同鱼水,王侯贵主齐聚一堂。寿星熙宁帝携子孙登上重楼,眺望洛京诸坊点灯如星光遥祝圣人安康的景象。戌时正开宴,席上众人举杯相贺,楼上的皇帝饮尽羽觞中的酒液酬答,广撒金钱与宫人争拾。而后舞乐入场丝竹不绝,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元道徽携驸马和女儿姣姣一道为父亲贺寿,同长兄太子元頔和妹妹元净徽一起陪着父亲接受贵胄公卿敬贺。姣姣六岁了,已经能看出肖似母亲的秀美模样,与外祖父亦有几分相似。元猗泽由此更加疼爱她,躬身抱她登楼。还好姣姣现在已经习惯了。
当初她甫见传说中的外祖父,愣了许久不肯开口叫阿翁。陆家的阿翁已是鸡皮鹤发,眼前的外祖父乌发如云肌肤如玉,看起来倒和自己的阿耶差不多大,怎么可能是阿娘的阿耶?
元猗泽看到姣姣呆怔,以为是她怕生的缘故,心里微憾,上前哄了要抱一抱她。结果姣姣看了眼母亲,随即便展臂迎上前坐到了元猗泽的臂上,盯着元猗泽瞧个不停。
元道徽有意逗女儿,问她:“怎么不叫阿翁?”
姣姣看了看外祖父,又看了看母亲,迟疑了半晌道:“阿娘不要骗我。”
元道徽装作赌气的模样道:“你居然不信阿娘,那你做什么叫他抱你,嬷嬷平素怎么教你的?”
姣姣想了想,舍不得离开这个天人一般好看的“阿翁”的怀抱,便扬起头喊了声:“阿翁。”
元猗泽得了这声喜不自胜,连连道:“好,姣姣好,姣姣真乖。”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姣姣,姣姣忽然飞也似地跑到元道徽身边,奶声奶气问道:“为什么姣姣以前没见过阿翁?”
在场众人皆是一顿,元猗泽笑道:“姣姣见过阿翁的,在姣姣很小的时候。后来阿翁离开洛京,刚回来就来看我的姣姣了。”
姣姣越发觉得他亲近,便笃定他确实是自己的外祖父,心中大定,喜道:“阿翁!”这声喊得响亮坚定,也喊得元猗泽越发龙心大悦,对元道徽道,“你不是还要问姣姣多讨些封邑吗?那就封姣姣为郡主,食邑哪处你同太子说,记得分寸。”
元道徽先是一喜,随即乜向哥哥道:“阿兄什么都告诉父亲,我明明只是随口一提。”
“随口一提?既然如此便算了。”元猗泽扬眉。
元道徽急得上去扯住父亲的衣袖撒娇,元猗泽见她一副爱娇模样只能连连称是。待陆萍君清咳一声叫元道徽反应过来,只见姣姣热切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元道徽支吾道:“阿娘这样是不对的,姣姣不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