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番外(74)
元頔见他无甚动情的样子,不由得道:“父亲果真千帆过尽,历数其中奥秘头头是道。昔日……”
说至此处元頔又不愿继续说出那个名字,憋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此物还有别人用过吗?我万万没想到,甘露殿中还藏着这样的东西。”
元猗泽半跏趺坐着,露出胸前光洁如玉的肌肤,上面此时已是红斑点点,都是元頔方才啜吻的痕迹。他想了想回道:“应当不会,此处并无旁人就寝。便是你幼时与我同居甘露殿,也不同在一处寝殿啊。”
元猗泽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坦然并无异色。元頔想起自己今晚果真如父亲所言厮缠求欢淫态尽显,而父亲呢,被缠得不耐烦了,便取了这枚锁精的悬玉环制住了他。
元頔微滞,随即撇开这些思绪,望向寝殿之上满缀如星辰的夜明珠道:“值此良夜,许我如愿。”
元续下毒戕害兄长一节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元猗泽耳目,陛下盛怒之下命京兆尹以捕盗之名往京郊各处发兵捉拿魏王。
待到中秋将至之时,魏王元续身侧余残兵七八,护着元续和云姬一道奔逃。云姬一路多病,耽误了许多路程。再一次避入深谷后她实有不忍,求元续抛下自己。
元续看她体弱至此,心酸难忍,说道:“我身负两桩大罪,倒是连累了你,也连累了你腹中的孩儿。父亲归京即遣兵捉拿我,必然是气怒难遏。我是国朝亲王、元氏正裔,总不能受辱于皂吏。但你腹中子毕竟是元氏血脉,你同我继续奔逃只怕母子二人性命都难保。我即刻修书陈罪命人送与追兵,求父皇和阿兄饶了你们。”
云姬闻言泣道:“妾之贱命何足惜?”
元续颓然地坐下,望着深谷中虬曲伸展的参天大树道:“元续之天,永远只得这些许,其上有父亲,有处处胜于我的兄长。但我有你,你是真心待我的,我不能对不起你。”
元续随即取锦帕一面,裂指于其上写就一份血书,而后交给一名亲卫:“我等藏身此密所,一时应当无碍。速去,或可为你们也求得一命。”
亲卫叩首再三,驰马而去。一个时辰后他奔回谷口策马跃出。忽然身后一阵劲风,他只觉背后剧痛,俯仰数下后坚持不住歪倒落马,竟脖颈摔折立时毙命。
埋伏的人一身猎户打扮,他收起连弩,在地上那人身上翻找了一会儿发现了那封血书。待草草一阅后他冷笑着扛起魏王亲卫的尸首扔上马,然后牵着马引至一旁悬崖,猛力一掌击在马腹上,将哀嘶的马儿和马背上的尸身一道打入无际崖底。
他面色森然,一道狰狞的伤痕横贯全脸,险些伤到了眼睛。当年他受魏王一鞭,事后虽凭太子玉韘入了东宫卫率,但他旧伤之深实在可怖,人人畏之如妖魔。不久之后他只得辞去禁卫之职离开洛京,从此隐于山林。却不成想,多年后竟得此契机。昔日高坐马上无端一鞭断他前程的魏王如今犹如丧家之犬。他截断信使,要叫魏王在绝望中继续仓皇逃窜。
果然数日不闻回音,元续心灰意冷。他在云姬面前强颜欢笑,竭力宽慰云姬。
中秋之夜,元续陪云姬坐在树下一道望月。云姬在月下翩然起舞,冰姿玉骨犹如神女。她目下垂泪,却笑着与元续两两相望。
元续倚着树干,望着其上粗壮的树枝,也微微笑了一下。
这一夜,等陆萍君领着大部人马赶至此地的时候,只见亲卫们齐跪在树下围着自经而死的魏王。被击晕过去卧在一旁地上的云姬犹自带着笑意。
月圆人再难圆。
最后那个疤脸男就是前面被元续挥了一鞭破相的,算报应不爽吧
第72章
魏王身死的消息传到京中时,熙宁帝正同几位宗亲大臣在两仪殿内议事。当日东宫病重,如今立于两仪殿之诸公中不乏向魏王示好者。京兆尹发兵捕盗,有些人倒宁愿魏王折于兵士之手。现在消息报来,众人深觉殿内凝肃,不敢置一语。
熙宁帝得讯后默了一会儿,而后问道:“何时能回京?”
来人一愣,俯首道:“三日后可达。”
熙宁帝微微颔首,向众人道:“若无事奏,今日便到这里。”想罢他又道,“景俨,你留下。”
元灏得命应是,恭敬地静立在一旁。
许久以后元猗泽问道:“魏王谋嫡本是大罪,念其年幼,降封郡王归葬,如何?”
元灏望向皇帝,忍不住道:“陛下……”
元猗泽垂眸道:“元续既身死,便无须议罪了,着宗正府去办吧,朕……”他顿了顿,扶着书案,“朕实有过。”
元灏与熙宁帝是守望相助的堂兄弟。自熙宁帝得位后煦亲王一支荣显非常深蒙帝眷,元灏二十载未曾见圣人这番模样。
“春郎素来亲近王叔,身后事……”元猗泽微微蹙眉,清咳了几声,伸手指了指元灏。
元灏心领神会,想到横死的少年亦心有怆然。正在这时殿外传来董原的通禀,是太子来了。
元頔入殿便同父亲目光相对,他脑内犹自未平,上前道:“鸠鸣谷纵深不过百里,何以杨玄和发数千人犹追索无迹,以至春郎自经?”
“太子!”元猗泽沉声道,“你这般直入发问,是何时有的规矩?”
元灏上前拜见元頔,太子辞而不受,而后道:“儿臣失礼,还望父亲恕罪。”但他话锋一转,“令公乃懿亲,儿臣在此无须讳言。宗室有罪,当申述宗正,再由法司多方鞫决。杨玄和既为京兆尹,焉能不明此理?逼索甚疾后又困魏王于绝境至其亡走无路轻生了断……”
“如何?你是要问罪杨玄和还是朕?”元猗泽打断他的话,“你私遣东宫卫率是为何意?只你是元续亲兄,朕实刻深寡恩无念父子之情?”
此言一出,元灏忙上前拜道:“陛下息怒。太子仁厚,骤闻噩耗难免略失持重,盖因手足相系心存不忍。”
“若非平日纵逸无禁,元续何至于此?”元猗泽望向元頔,“今日身死,不足为惜。”
元頔不语,与父亲相对而立目光胶着。
许久之后元頔沉声道:“元续骄恣不驯,身如法度之外,悉为儿臣纵容不拘所致。罪实非系其一人,臣亦有罪。”说罢元頔缓缓跪下,复道,“臣亦有罪。”
元灏、董原见状悉数跪下,口称“陛下节哀,殿下节哀”。
元猗泽冷声道:“景俨、阿董退下。”
大殿之中只闻更漏声声,元猗泽不曾命元頔起身,一跪便是半个时辰。
元猗泽看着手边奏笺上繁密的字,无时无刻不想到自缢于深谷的四子。他今年只有十七岁,自三年前晖县一别到死未曾得见一面。
当年一场起于承曛殿的痘疫夺走他两个孩子的性命,一时间他确有迁怒元续,但见元续瘦弱不堪气息不继的样子便只有怜惜了。十二岁开府封王,他越过从一品王爵直接封四子为魏王,帝室百年间实属殊异。他心知元续与帝位无缘,便想极力弥补。
一场父子缘分,最终竟是这般惨淡收场。
元猗泽抬眼望向跪在地上的元頔,开口道:“春郎即殁,无论如何也换不回他了。你今日所言种种我不予计较,却再没有下回了。”
元頔抬起头来望向父亲,咽了咽方道:“是我想岔,此刻世上最心痛追悔者不是我,却是你。”
元猗泽端详着眼前这个青年,不由得道:“宠异太过,招致今日。”
“父子不可以滞爱,滞爱或生愆,平生祸事帝室难安,于你于春郎皆是劫数。他日你若为人父不能像我,亲疏当意是为长久计。”元猗泽挥了挥手,“退下吧。”
元頔听了这番话肌骨生寒,颤声道:“父亲何意?”
元猗泽蹙了蹙眉:“你爱欲炽张,所向的究竟是谁?在你心中,我从来都是无情酷厉之人……”
“不是!若是无情,岂会数千里奔波入荒境以血为祭为我祝祷?”元頔断然道,“此情逾越父子之系,同我的储位无关,同大昭江山无关,同后世千秋无关,只与我元頔有关,只与我有关。你日夜兼程驰入宫中直往东宫,只是想看到太子、你的儿子平安吗?纵情深难舍亦难免生出龃龉,为什么父亲这般轻言断绝?我想错了说错了做错了,任罚任怨。叫你伤心了难过了,我定竭力弥补绝不再犯。但求你再包涵一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