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145)

作者:闻笛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一柄人人垂涎的上古名剑,使武林大会笼上阴霾,正邪两路受困孤岛,展开一场厮杀屠戮。 旧怨添新仇,苍生无宁日,血影煞江湖。滚滚浊流之中,侠道何人匡扶? ○武侠 | 群像 | 大逃杀 ○冷面呆萌少爷攻 x 浪荡流氓戏精受 ——山河冷夜长,一剑破天光。 标签:剧情 纯爱 狗血 武侠 古风点击展开

高台之上,晏月华屏住了呼吸,放在膝上的五指紧紧攥着,像是在压抑怒气。

太极卦象,阵中阵外,芸芸众生的思与苦,爱与憎,化作一条条交错纠缠的丝线,盘踞在这片隔绝世外的天空下。

安广厦的枪动了,是一记“狂风摆柳”的攻势。

晏千帆也起手相迎,以“黑虎卧身”化解锋芒。

两支枪针锋相对,两个人形影相叠,同门武功相斗,场面格外精彩,一招一式都牢牢地咬着彼此,一颦一眸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

两人陷入苦斗,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广厦渐渐展露出优势,他的功夫比晏千帆更熟稔,里拿外拦,连封带闪,如行云流水一般,每一次交锋都快出毫厘,细微的差距渐渐积累,将晏千帆逼得咄咄后退。

“若论枪术,冒牌果真还是比不过正牌,看他再怎么嚣张下去。”

“如此下去他非输不可,若想破局,他得使出自家本事才行。”

“晏家的剑术拿不出手,不是江湖人尽皆知的事么?”

“嘘,你小声一点,当心被人家记恨……”

这些议论仍旧一字不漏地灌入晏月华的耳朵。

柳红枫偏过头看他,见他已坐如针毡。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在一息之间奠定,不过短短顷刻,局势便骤然剧变,转眼间,晏千帆已被逼退到擂台边缘。

不甘认输的擂主高喝着,将长枪挑起,枪尖在空中抖出一声凛动,径直向前方刺出。这一刺所使的不再是西岭枪法,而是晏家的剑术。

晏月华腾地站起来:“晏千帆!到此为止吧!”

他看到了那一招的极限,看到了晏家剑法在西岭枪术面前有多么不堪一击,看到了晏千帆孤注一掷、以卵击石的后果。

然而晏千帆没有停。

发出的招式就像泼出的水,一旦出手,便再也无法收回。

锒铛一声,火花四溅,晏千帆手中的长枪拦腰断成两截。

丢了武器的武者,就像被剪断翅膀的飞鸟。飞鸟尚在空中,却失了翱翔的羽翼,只能无助地坠往地面。

安广厦的枪仍在高位,明亮的枪尖上映出一道光,是他错愕的目光。

光芒一晃,转瞬即逝,枪头已经结结实实地落下来。

血光飞溅,晏千帆捂着左眼蹲了下去。

*

枪落如电闪雷鸣,顷刻间释放出难以估测的巨大力量,银光劈开凝滞的空气,也劈开了胜与负的分界线。

在众人的瞩目中,擂台上所发生一切都被放大,放缓,囚于太极八卦之中,轮转往复,近在咫尺却又如电如幻,宛若一场高潮迭起的戏剧,在一片镜花水月里上演。

安广厦尚未站稳,台下便腾起一阵欢呼,是西岭寨众所发出的声音。

在这样一台戏里,每个人都只看得见自己最中意的部分,西岭寨人看到了胜利,看到了扬眉吐气的畅快,看到了无端蒙冤受辱的英雄如何绝处逢生,重拾荣耀,在他们的眼底,安广厦的胜利仿佛是写在白纸黑字的剧本上、毋庸置疑、众望所归的结果,而晏千帆不过是一件陪衬品,是为攀登而踩在脚底的台阶,是为捧起火焰而燃烧躯壳的木柴,他的失败早已注定。

欢呼声中还夹杂着冷嘲热讽:

“活该,这就是做叛徒的下场。”

“你知道么?这人一大清早就穿着女人的衣服,在少当家面前胡搅蛮缠,像个疯婆娘一样。”

“少当家下手太轻了,就该打断他的胳膊腿。”

……

戏里的悲喜是假的,擂台上的流血却是真的。

晏千帆满手是血,指缝里仍有鲜红的液体不断涌出,他所遮挡的伤口仿佛变成一个漆黑的空洞,深不见底,盛满了源源不断的噩运。

他手中的枪掉在脚边,贴着擂台边缘,摇摇欲坠。

他的身影也摇晃着,战栗的牙齿间吐出低哑的声音:“我输了。”

安广厦收起枪,目光低垂,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远处的虚空,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他撑起双脚,勉强挺直肩背,而后转身往擂台下方走去。

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他的眼前骤然一暗,模糊的视野中浮现出晏月华的脸。

“大哥……”他缓缓抬起头,“我技不如人,给晏家丢脸了。”

晏月华凝着他,五官紧紧绷着,眉心似有青筋浮起,就像是一根濒临炸裂的炮竹,使他不由自主地缩起肩膀,再一次低下头去。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听见晏月华低沉的声音:“你先去休息。”

晏千帆将头埋得更低:“大哥,对不住……”

来自台下的议论声源源不断地灌进耳朵:“什么二庄主,只能躲在大哥身后,我看就是个窝囊废。”

晏千帆只觉得脚底越来越沉。

“走。”晏月华又重复了一遍。

晏千帆迈开脚步,擦着兄长的肩膀,径直步入擂台下方的阴影中。几名随从立刻凑到他的眼前,七手八脚地为他擦拭血迹,还有一个拿出创药,急吼吼地往他的脸上洒,无奈手法生疏,有一大半都泼了出来。

“真浪费啊,”一个声音从旁道,“还是我来吧。”

晏千帆正咬牙忍着蛰痛,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艰难地抬起头,被血水和汗水模糊的视野里,浮起一团红色的影子。

“柳大哥,”他哑声唤道。

柳红枫顺势上前,扶住晏千帆的肩膀,搀着他缓慢坐下,坐在擂台下方的阴影中,背靠着冷冰冰的梁柱。而后叮嘱道:“慢慢闭上眼睛,忍着点别动。”

创药洒在伤处,比火烧火燎还要疼上百倍。

“哦,”晏千帆闷声应过,十指紧紧攥成拳头,嘴唇被牙齿咬得发白,在沉默中等待疼痛渐渐平复。

清凉的颗粒渐渐化开,聚成一股细流,阻住痛楚继续蔓延。

“好了,流血暂时止住了。”

柳红枫放开晏千帆的肩膀,而后长吁了一口气。

他的手心也被汗水津湿了,他视线转向身边,把身旁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终低语道:“你这苦肉计,代价未免太大。”

晏千帆仍低着头,嘴角勾出一抹苦笑:“我哪知道安大哥会对我下这般狠手……”

柳红枫一怔,望向身边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安广厦的枪法直来直去,想手下留情,怕是也不容易。”

“是吧,”晏千帆点头道,“安大哥一向如此,他的枪法就像他的人一样坦荡刚正,哪怕在天牢里走了一遭,他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柳红枫露出诧色:“他这般狠心待你,你不怪他?”

晏千帆顿了片刻,道:“他没有错,我怎能怪他。”

柳红枫又问:“可他几番误解你,你不怕他?”

晏千帆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答道:“我也没有错,我怎能怕他。”

柳红枫心下暗暗惊讶,再次打量晏千帆的神色,像是重新将这个人认识了一遍。这人狼狈落败,不仅负伤,还沦为全江湖的笑柄,可他的心思却依旧清澈如初。

晏千帆仍垂着头,一身崭新的蓝衫再次蒙上灰尘,发丝凌乱地贴在额上,神色黯淡。

他不骄傲,也不卑亢,他只是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那一只异常剔透明亮的眼睛,可能再无法看到光明了。

想到此处,柳红枫心下一软,就连平日里不饶人的嘴也变得亲切舒煦:“既然安广厦没有错,你也没有错,你不如避开他,不要再与他有所瓜葛,这样对你们彼此都好。”

晏千帆猛地抬起头,像是听到了可怕的话,满脸惊讶地望着柳红枫:“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柳红枫道,“你看天上的参商二星,不也曾是兄弟么。”

柳红枫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他的意思却已明朗。谁不知道参商的故事,参宿在西,商宿在东,彼此相隔,永不再见。天上的明星尚且如此,何况是人间的凡夫俗子。

晏千帆只是摇头:“不行,我这就去找他……”

“慢着。”柳红枫立刻喝止道,然而为时已晚,晏千帆刚刚撑起身子,还没有站稳,便捂着伤口再次蜷作一团。

好容易止住的血,又顺着他的指缝淌了出来。

“疼……疼死我了。”他呲牙咧嘴,抽动肩膀。

柳红枫叹了一声,道:“你伤得很重,我这就带你回铸剑庄去,我家的小鬼学过医术,我叫他帮你看一看,若是伤得不深,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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